第一百九十七章苛政猛于虎、兵役盛于火
据情报司和政务府打探到的数据，这个该死的五泉山上有一万多的百姓成了野人。
而这些野人正在荒山中与野兽毒虫争斗，只希望能够活下去。
虽然劝野人下山过活不是他裴有文如今的职责，但其实裴有文对这件事情一直非常关注，即使今天赵谌不请他试一试，他也早就想出手试一下了。
只是他深知自己冒然出手，会无端让刘广平统领的政务府不喜，所以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对于赵谌不动兵不动武，好言相劝这些野人下山，裴有文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心中因此事对赵谌更加敬重和佩服了。
这要是换成其他知州、转运使，或者皇帝和朝中宰相，对百姓绝不可能有如此耐心，直接派兵往出驱逐，甚至犹如打猎一般抓捕。
至于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百姓，或者会不会吓得百姓更加不敢下山，就没有人会去考虑了。
之前他和黑金真人离开时，赵谌说得很清楚，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劝野人下山，去金城附近、黄河边上肥沃的平原上居住，莫要留在山上当野人、或者当山贼了。
金城这边首次发现山中有野人，是因为去年麦子成熟的时候，有野人跑下山，偷割麦子被百姓给抓住了。
据赵谌这些天让人调查的结果显示，早有三十多年前，兰州地境富饶的黄河边平原上百姓越来越少，村镇变得越来越荒芜，空闲的土地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平原上的百姓们宁愿去山里当野人，都不愿意在平原上接受兰州官府和地主贵族们的盘剥，更不愿意被西夏骑兵一次次的劫掠，也不愿意被官府强征过去当兵送死。
每一家百姓上了山，都是“苛政猛于虎”、“兵役盛于火”的真实写照，这些人宁愿与凶猛的野狼、野熊等野兽争斗，也不愿意与人为伍。
政务府为了让这些人下山，出动了大批人手，想尽了办法，但都没有成功。
今天，他裴有文，北方一代大儒，就要靠一张嘴，去说动这些已经在山中生活了至少两代的百姓下山，去平原安居，接受官府的统治和保护。
裴有文此时去的地方是一个相比大多数野人要好一些的山中村落，这里有近千人聚集在一起，按照政务府了解的情况，这个村落是五个同姓家族组成的，且互相之间有联姻通婚关系，应该好说话一些。
在裴有文看来，只要说服了这个村落的几个主事之人，就可以将整个村落近千人弄下山，而只要这个村落的人下了山，山中的其他人见这些人在山下过得很好，有了榜样，工作便好做了，自然也会下山。
砰的一声，裴有文被雪滑到，胳膊肘和手掌上破了皮，流了一些血，他顾不上看伤口，先是急急挥手，让后面的人不要跑过来。
微微叹息一声，他缓缓爬起来，把伤口的血用干净的袖子擦了之后，继续往前走去。
他要翻过这座山，才能够看见那个村落。
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这个村落之后，裴有文终于知道，为何这些人会被山外的正常百姓称之为野人了。
拦住他路的这些人瘦弱不堪，几乎是皮包骨头。
黧黑而肮脏，这不光是不讲卫生的问题，而是生存环境太过恶劣的原因。
神色凶狠而绝望，这是因为要在山中跟野兽和其他野人抢食，而兰州这地方山中与南方、乃至与关中和中原都远远没法比，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能够做人类食物的东西并不多。
至于衣服，大冬天的这些人披挂或者绑着各种动物的皮，看着很暖和，但不见得保暖。
因为只有裴有文一个人，且年龄不小了，所以出面拦着裴有文的人便有老人、有青年、有小孩。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裴有文。
那老人紧蹙着眉头，一脸担忧。
青年大多是一脸的敌意和凶狠。
小孩则是一脸的好奇和渴望，前几天外面来的人给了他们一些好吃的。
若只是这样看着这些人，就是无辜百姓，而且还是那种非常可怜的百姓。
但裴有文在路上听政务府的人说了，这个村落这几个月已经四次派人下山偷抢村民食物了，有一次甚至将一家人养的十只鸡全部偷走了，还打伤了人，但是这些人逃走的时候，也有一个人被镇子上的百姓给活活打残了。
为了十只鸡，他们几乎付出一条人命。
这还是赵谌这边特意给下面县镇交待过，不让兵吏对这些山中百姓下死手，对治下百姓也有过教育引导。
否则这些人一个个瘦弱不堪，不说兵吏，寻常百姓都能够轻易将他们抓住或者打死。
试想一下，这些人去抢商队或者其他地方的百姓，付出的人命代价只会更大，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即使成功了，抢到的东西估计也不会很多。
裴有文来到这些人眼前，拱手一礼，带头的一名老头犹豫了一下，想要回礼，但最终没有动。
“老朽游览山川至此，寒风刺骨，想要讨一碗热水暖暖身子，顺便解渴。”裴有文用最温和的笑容说道，以免这些神经比兔子还要脆弱的人以为他不怀好意，毕竟他后面的护卫随从们担心他的安全，距离并不远，这些人早就发现了。
兰州这地方虽然山多，但是地处黄河两岸，其实土地肥沃，不管是种植小麦，还是水稻，或者其它作物，都是非常好的。
自秦朝立金城郡以来，兰州其实就是西北这地方少有的是富庶之地，隋唐改郡为州之后，兰州人口甚至一度达到五十万。
但在宋朝之后，因为成了边关，成了战场，没有了秩序，将这里好好的村镇生生的变成了不毛之地。
赵谌大半年前带人来的时候，甚至除了兰州城内的三万百姓之外，外面的村镇全部荒芜了，至于原本几个县城都被拆成了遗址。
如今，赵谌一心想要将兰州快速发展起来，想要种更多的田地，想要建立大量的作坊，想要扩军，这一切的基础和前提都是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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