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这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私下里可以吧……我也挺舍不得这个名字的。”
“好！”
这个外号本身就是韩枫取的，按道理来说“着作权”在他手上，想怎么用他都可以。今后这个外号就更像是他的专属了。
第二天一大早，包子的妈妈就带她去跑手续。从这一天开始，唐包就正式更名为林空空。
“这次开学我送你去，顺便见一下你的班主任。”
办完手续后，妈妈只交待了这么一句。
她当然知道见班主任意味着什么，虽然离异家庭并不很特殊，但她也讨厌同学们的眼神。那种感觉让人很难受：不是歧视，但就是难受。
好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弱者一样，被大家谈论到时的语气会透着怜悯。她总觉得，其实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其他的担心都多余。
办完手续后妈妈就去出差了。好像之后她的妈妈会经常出差，接的单子更加多。想想也是，一个单亲妈妈，还要背负着前夫留下的债务，光是说说就很累。
后来的几天小空空就一直在家里昏睡，韩枫也没有再联系她，看动态显示大概感冒发烧了，很严重的样子。她也没敢去打扰。
开学的时候妈妈赶了回来，送她进教室，然后转身去教室办公室找班主任。
空空一声不吭地坐在座位上，静静等待。脑子里已经在想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老师会把她单独叫出去，然后告诉班里同学这件事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大家顺其自然就好？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班主任阔步进来。
万幸她今天在学校。
咚咚咚。
班主任敲了敲讲桌。
“大家停一下手中的活，我们开个小班会。”
叽叽喳喳的，大家把思绪从书本里抽离出来。空空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整个后背像针扎一样感到不自在。
“你，站到讲台上来。”
班主任翘着小拇指，用食指戳向林空空，嘴里是命令的语气。
“快站上来。”
空空愣了一下，很是艰难地站起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速，眼前一阵发黑。就像小美人鱼幻化出人腿之后，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她的腿脚也是很生疼。
好不容易走到讲台上，她自己已经“无感全失”了，听不到看不到也无法反应。她感觉自己像菜市场游街示众的死刑犯，就要人头落地。
“今天开这个班会是为了帮助我们的同学——唐包，现在她改名为林空空。她家的父母离异，现在跟着母亲生活，而且家庭情况不太好，所以大家平时一定要多多关照一下。”
“当然我说的关照不是说要把钱给她，而是在学习和情绪上多点关注。”
班主任扶了一下眼镜框，继续说道：
“我之前也带过一个父母突然离异的学生，当时大家都尽可能地爱护他，可是他不领情。他也因为家庭的情况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不愿和同学们交流，性格特别孤僻。到最后他就成了一个很叛逆的坏学生。”
“所以说家庭情况对孩子来说影响还是很大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正确地引导他们，这些家庭不健康的学生很容易误入歧途，最终搞砸自己的人生。”
“我相信同学们都是善良的，很乐意帮助我们的林空空同学，希望我们能够互爱互助、共同打造一个温暖有爱的三班。”
说完，班主任拍了拍林空空的背：“林空空，说两句吧。”
空空还在旁边发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肚子里也憋着一团火无处撒，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说两句？呵。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的倒霉？我家里是有多惨？别逗了！就连选秀节目也早就不兴这一套了！
建个鬼的有爱班集体？就你这样的也敢自称老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了！
空空越想越气。
班主任还在拍着她的背催促。
她一下子恼了，推开班主任的手直接夺门而出。
没有地方可去，她只能奔着楼顶跑。一边跑，一边觉得委屈。
再也没有脸在那个班里待了！再也不想看见那个老师了！
她心里这么想。
空空跑出去后，班主任和同学都楞在教室。同学们理解空空，大家都是青春期的孩子，都有很强的自尊心，被随意拉到讲台上公开处刑，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额，大家也看到了，她现在已经有了逆反心理。以后同学们和她接触要格外注意，献爱心可以，但千万不要伤到自己。”
班主任皱着眉，继续塑造一个可亲可爱的形象。
“好了，大家自习吧。”
说完，班主任离开了教室。
她走后，班里都是一阵咒骂的声音。这辈子能见到这么一个班主任，也算是开眼了。
班主任的心里很奇怪，可以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来形容。她心里将单亲家庭的孩子妖魔化了，嘴上说着要温暖团结，实际上是建立在歧视的基础上。
她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压垮小包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空空跑到楼顶，站在上面吹冷风。
她倒没有真的想要跳下去，就是觉得这里会让她心安。
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像猛兽、像鬼嚎、也像她此时内心无助的尖叫声。
风吹着她的脸，将眼泪吹干，也风干了她脸上的水分，将她的脸变得干燥、粗糙。
此时的天是黑的，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啊——”
突然整栋教学楼传来尖叫声。学校停电了。
这下子，世界陷入了完全黑暗当中。
包子曾经怕黑，现在却在这种黑暗当中自由自在，她喜欢这种全世界只有自己的感觉。她沉迷于孤独、享受孤独。
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不可靠、不可信。
她已经认定了。
空空坐在墙角，闭上了眼。
黑夜变成了一个守卫者，拥抱着林空空，为她唱摇篮曲，安抚她的情绪。
空空的梦里也是漆黑的虚无。她现在真的是空空了。
“小包子？小包子？”
一个温柔的声音叫醒了她。
被轻轻摇晃着，包子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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