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芸深知嫡子中毒案牵连巨大，水深难测，她一个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因此，她强压下心中那份属于律师的、探寻真相的本能，告诫自己必须冷眼旁观，绝不能轻易涉足。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将人推向意想不到的轨道。
这日，因正院书房及周围区域需要彻底清理检查，人手不足，曹芸和几个花园的粗使丫鬟被临时抽调过去，帮忙搬运一些被搬出书房、准备接受仔细查验的家具和杂物。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药味和未散尽的恐慌气息。管事婆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监督着，呵斥着她们动作要轻，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
曹芸低眉顺眼，和其他丫鬟一样，小心翼翼地搬动着沉重的花架、废弃的椅凳、还有一些装饰用的瓶瓶罐罐。就在她弯腰准备抬起一个半人高的、用来放置盆景的红木矮架时，她的目光，被架子旁边一盆被打翻在地、泥土散落、显得有些狼藉的植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盆南天竹。
在尚书府的花园里，这种植物并不少见。其枝干秀丽，秋冬时节结满红艳如珊瑚珠般的果实，极具观赏性，常被用于厅堂、书房的点缀。曹芸前世因接触过一些植物毒素案例，对此有一定了解。她知道，南天竹全株有毒，尤其是那鲜红的果实和翠绿的叶片，含有多种生物碱，误食可引起呕吐、腹痛、痉挛，严重时甚至能导致昏迷、呼吸麻痹乃至死亡！
她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出于一种职业性的谨慎，她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而是借着俯身整理杂物的机会，假装不经意地，更仔细地观察那几片散落在地、尚未完全枯萎的南天竹叶片。
这一看，果然让她看出了不寻常！
有几片叶子上，除了自然的脉络和灰尘，还布满了极其不规则的碾压和揉搓的痕迹！那些痕迹破坏了叶片的表层，使得叶肉变得糜烂，渗出过深绿色的汁液，如今已然干涸，留下难看的污渍。这绝非日常养护（如擦拭灰尘）所能造成，也不像是被不小心踩踏或碰撞导致的——痕迹过于集中和凌乱，更像是有人用手用力反复揉捏、挤压过这些叶子！
而且，这些痕迹看起来还比较新，与叶片自然老化枯萎的状态截然不同。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却又合乎逻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曹芸的脑海！
下毒者，会不会并非使用了那包被搜出来的、来源明确的断肠草粉末？而是就地取材，利用了这盆就在书房之内、看似无害却身含剧毒的南天竹？！
如果是这样，那么很多疑点似乎就能得到解释！为何小莲柜子里的毒药看起来像是刻意放置的裁赃物？因为真正的下毒手段，根本就不是那包粉末！下毒者只需要揉搓南天竹叶片，将汁液涂抹在少爷可能接触的地方（比如点心碟子的边缘，或者他习字后习惯性擦拭手指的布巾上），就能达到下毒的目的！这比携带成品毒药风险更小，更不易被察觉！
这个发现让曹芸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部。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瞬间闪过的震惊和激动。她不敢再多看，连忙和其他丫鬟一起，将那盆被打翻的南天竹连同矮架一起搬走，仿佛它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破损杂物。
然而，她的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条被所有人忽略的、可能直指真相的线索，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该怎么办？是继续明哲保身，将这个发现烂在肚子里？还是……冒险一试，将这关键的线索，传递给有能力查明真相的人？
搬着沉重的杂物，走在返回杂役房的路上，曹芸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她知道，自己再次站在了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而这一次的选择，或许将比上一次，更加凶险，也更加……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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