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午后的阳光，依然带着早春的微寒，洒在杭城交通职业高级中学宽阔的操场上。
巨大的横幅“热烈欢送吴立江老师援疆支教”在风中猎猎作响。
全校师生列队肃立，气氛庄重又带着离别的感伤。
主席台上，吴立江一身朴素却整洁的深色外套，胸前戴着大红花，笑容温和，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邃坚定。校长慷慨激昂地致辞，赞扬他的奉献精神，是杭城交通职业高级中学的骄傲。
台下，闻佳宁站在班级队伍里，目光在欢送队伍和教师方阵中搜寻。竞赛队的几名选手都在，就是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张强。
“张强呢？”闻佳宁小声嘀咕。
此时，在另一个班级方阵中的王玉兰也一脸困惑，踮着脚尖张望：“奇怪啊，怎么就没见张强呢。这傻大个，吴教练走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来？”
欢送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闻佳宁和王玉兰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朝着校园深处那栋安静的建筑——匠心楼走去。那里是学校的实训基地，也是竞赛队日常训练的场地。
推开匠心楼厚重的大门，里面一片寂静，两人直奔四楼汽车综合项目竞赛队所在的位置。远远地传来隐约的、有节奏的机械运转声和器械碰撞声。两人循声走去。
推开竞赛队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心头一紧。
张强背对着门口，穿着被汗水浸透大半的训练服，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拆装训练。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有力，但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汗水顺着他紧抿的嘴角和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旁边的训练台上，散落着拆卸了一半的零件，水杯是空的，午饭时间早过了，显然他什么都没吃。
“张强！”王玉兰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心疼和一丝责备，“你疯啦？吴教练的欢送会你都不去，躲在这里练了多久？”
张强的动作猛地一顿，变速箱的台架停在半空。他没有立刻回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仿佛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一部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嘴唇有些干裂，眼睛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布满红血丝，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股执拗的火。
“王玉兰？闻佳宁？”他声音沙哑，带着强度训练后的喘息，“你们怎么来了？”
闻佳宁赶紧把手里提着的盒饭递过去：“给你带的饭。先吃点东西，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王玉兰也急忙去接水。
张强看着递到面前的饭盒，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推辞，默默接过来，靠着训练台滑坐在地上，背脊抵着冰冷的金属支架。
他打开盒饭，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王玉兰蹲在他旁边，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埋怨：“你是不是傻？就为了气吴教练‘抛弃’你去援疆，就躲在这里自虐？使这种小性子给谁看啊？”
她以为张强是在闹别扭。
张强正扒着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布满汗水的脸，眼神异常认真地看着王玉兰和闻佳宁，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低沉却清晰：“不是。我没有气吴教练。”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拆装台架上那台他们一起奋战了无数日夜的变速箱，缓缓道：“吴教练去做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我很理解。真的。”
“就像……就像当初国赛，他去支援东道主工作队，我们不是反而被激励，憋着一股劲儿拿了一等奖吗？”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信任，“江琴琴教练他们一样很有经验，很可靠，跟着他们练，一样能出成绩。”
“那你这是干嘛？”王玉兰不解。
“我来这里……”张强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一个是因为……实在舍不得。我怕……怕在操场上，看着吴教练上车走，我会控制不住……太丢人了，不想被大家笑话。”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另一个，”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坚定，“是因为我要争气！吴教练这么看重我，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不能让他失望！我得练，得拼命练！我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最好的成绩，等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我没给他丢脸！我没让他的心血白费！”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闻佳宁和王玉兰心上。
闻佳宁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却流露出如此深沉情感的少年，心中震动。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肌肉紧绷的手臂：“我们懂，张强。吴教练也一定相信。他会为你骄傲的。”
王玉兰也收起了之前的埋怨，眼神复杂地看着张强汗湿的侧脸和坚毅的眼神。她递过纸巾：“擦擦汗，慢点吃。”
气氛缓和下来。张强大口吃着饭，闻佳宁和王玉兰陪着他，聊起寒假趣事，聊起新学期的训练计划。张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说着自己对某个技术难点的想法，吐槽有的时候汽车零件的设计存在不合理，憨厚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汗水、饭香、机油味和少年人爽朗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充满了这个小小的拆装工位。
突然，张强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喉结滚动，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他放下水杯，视线不经意间与正关切地看着他的王玉兰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王玉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而张强，这个向来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在触及王玉兰那双清澈眼眸的瞬间，脸“腾”地一下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连脖子根都染上了颜色。他触电般地低下头，盯着手里的空饭盒，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颗年轻心脏在无声中剧烈跳动。
有的时候，少年人在校园里的爱情，总是那么莫名其妙地从一个眼神中，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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