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打开手帕，发现里面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在当时，这可是个稀罕物件，得好几块钱一支。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李芳连忙推了回去，脸颊又红了。
“不贵重。”赵铁柱却很坚持，“你帮了我大忙。拿着吧，以后写字用得上。”
他的态度很坚决，不容拒绝。
李芳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支钢笔，心里甜丝丝的，最后还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铁柱哥。”
赵铁柱心里一松，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正准备再聊两句，供销社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制服，胳膊上戴着“林业管理”红袖章的人，正在供销社门口的布告栏上，张贴一张新的公告。
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哎，这上面写的啥啊？”
“好像是……封山育林？从下个月开始，县里所有的山林，不准任何人随意砍伐、开垦和采石？说是要保护环境，恢复植被。”
“什么？不让进山了？那咱们靠山吃山的人，可咋办啊？”
议论声传进供销社，赵铁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快步走了出去，挤进人群，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张公告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关于全面开展封山育林工作的紧急通知……”
后面罗列着一条条严苛的规定，其中一条，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铁柱的心上。
“严禁任何单位或个人，在未获得县林业局、土地局、规划局等多个部门联合审批的情况下，对山体进行任何形式的开采、挖掘和道路修建……”
赵铁柱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刚刚才点燃了两个村子几百号人的希望，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一转眼，县里就下来了这么一道命令。
这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路，还怎么修？
周围的议论声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赵铁柱的耳朵里，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眼睛，如同被钉子钉住一般，死死地锁在那张崭新的公告上。
“封山育林”、“禁止砍伐”、“禁止开垦”、“禁止采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而最致命的，是那一行小字。
“严禁任何单位或个人，在未获得县林业局、土地局、规划局等多个部门联合审批的情况下，对山体进行任何形式的开采、挖掘和道路修建……”
联合审批！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瞬间横亘在了他和那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之间。
赵铁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到了谷底。
他仿佛能看到，顾彪那张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脸，能看到下坎村和黑石村几百号青壮年，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刚刚才把这把火点燃，用最豪迈的语言，描绘了一幅壮丽的蓝图。
结果，一盆冰水，不，是一场冰雹，当头就砸了下来！
釜底抽薪！
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这道命令来得太突然，也太巧了。巧得就像是专门为了针对他，为了针对黑石村和下坎村的修路计划而来。
“铁柱哥，你……你怎么了？”
一个带着关切和一丝怯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赵铁柱回过神，看到李芳不知何时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正站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英雄钢笔的笔帽，指节都有些发白。
“没事。”赵铁柱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他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感觉，自己像是卯足了劲，准备一拳打碎一座山，结果拳头还没挥出去，就有人告诉你，这座山是圣山，你碰一下试试？
那种憋屈和无力感，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我……我先回去了。”赵铁柱不想让李芳看到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转过身，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供销社外面走去。
“铁柱哥！”李芳在后面喊了一声。
赵铁柱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跨上了他那辆二八大杠，用力一蹬，自行车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来的时候，他心里是热的，所以不觉得冷。
现在，他心凉了，风刮在身上，就感觉连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几十里的山路，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在蹬。
他需要用这种剧烈的体力消耗，来发泄心中的烦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赵铁柱的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着。
这道命令，是县里下发的。
这意味着，它不是针对某个人的阴谋，而是一个覆盖全县的，具有强制性的行政指令。
想绕过去，不可能。
想硬着来，更是找死。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是公社的李主任，在这道命令面前，也得乖乖站好。
唯一的路，就是公告上写的那条路——拿到“联合审批”。
可这谈何容易？
林业局、土地局、规划局……这一个个衙门，听着就让人头大。他赵铁柱在县里，除了一个刚刚用猴头菇“喂”熟的粮食局副科长马德才，一个人都不认识！
而且，马德才管的是粮食，跟这几个部门八竿子都打不着。
难道，刚刚点燃的希望，就要这么熄灭了？
难道，黑石村和下坎村，就注定要被困在这穷山沟里，世世代代都走不出去？
不！
我不信命！
赵铁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既然有“联合审批”这个口子，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起来，将所有的信息和资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马德才……猴头菇……李芳……顾彪……系统！
对了，系统！
我还有系统！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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