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逸听到沮授的提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将拢在袖子里的手抽了出来,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公与兄说笑了。”甄逸的声音有些干涩,“小女年幼,尚不懂事,怎配得上袁家公子。”
这不是客套,是拒绝。
甄逸在商海沉浮多年,见过太多所谓的世家公子。他们表面光鲜,内里却多是草包,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他心疼自己的女儿,不愿让她跳入那样的火坑。
沮授看出了甄逸的真实想法,也不点破。他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甄兄,我知道你的顾虑。”沮授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但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安安稳稳做生意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戒备的护卫。
“黑山军围城,袁公大军压境。这邺城,就是风暴的中心。你我都是船上的人,一个浪打过来,谁都躲不掉。”
甄逸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乱世之中,财富反而是原罪。没有强大的靠山,甄家这点家业,随时可能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是当世豪杰。他的儿子,未必就是纨绔。”沮授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甄逸,“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让你甄家,从商贾之家,真正迈入顶尖世家门槛的机会。”
这番话,说到了甄逸的心坎里。
他长叹一口气:“公与兄,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一二。”
“当然。”沮授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不再逼迫,“我不会在此久留。我只提醒甄兄一句,今日之后,邺城的天,就要变了。看清风向,才能站稳脚跟。”
沮授顿了顿,话锋一转:“无论你我立场如何,在这城中,总算还有一份旧情。若有变故,你我可互为援手,守望相助。”
“这是自然。”甄逸立刻应下。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沮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亲卫离开了甄氏商行。
甄逸独自坐在堂上,看着那杯未动的凉茶,久久不语。陈到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问道:“老爷,需要派人盯住他吗?”
甄逸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疯子。我们静观其变。”
城外,喊杀声已经嘶哑。
战场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黑山军的阵线在袁绍军和华雄西凉铁骑的反复冲击下,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士兵们疲惫不堪,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血肉之躯终究抵不过精钢利刃。
刘猛站在高坡上,拳头攥得死紧。
荀彧站在他身侧,脸色平静:“主公,势不可为了。再打下去,我军将全军覆没于此。”
“我不甘心!”刘猛咬着牙,看着不远处的邺城轮廓。城墙上的缺口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荀彧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军退而不乱,尚有一战之力。若死战不退,便是匹夫之勇。主公的志向,难道只在一座邺城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猛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血色慢慢退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飞和赵云,两位猛将浑身浴血,却依然死战不退。
不能再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了。
“传我军令!”刘猛的声音传遍高坡,“全军交替掩护,向平原方向撤退!”
军令下达,黑山军的阵脚虽然动摇,却没有崩溃。后队变前队,伤兵被同伴搀扶着,开始有序地脱离战场。
袁绍在帅旗下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黑山军要逃!”他身边的张合立刻请战,“主公,末将愿领兵追击,必将刘猛首级献上!”
“不可!”一旁的田丰出声制止。
他指着远方黑山军的阵型:“主公请看,他们虽退,但阵型严整,后队精锐未动,显然是早有准备。我军若是追击,恐怕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袁绍闻言,也觉得有理。黑山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想象,此刻他也不愿再损耗自己的精锐兵力。
田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看了一眼战场另一侧正在肆意冲杀的西凉铁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主公,华雄不是一直想立功吗?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他。”田丰压低声音,“让西凉军去消耗黑山军的后备力量,我军正好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有利。”
“好计!”袁绍抚掌大笑。
他当即派人传令,将黑山军败退的消息告知华雄,并“谦让”地表示,追击的功劳,愿意让给西凉的勇士。
华雄正在兴头上,听闻黑山军逃了,哪里肯放过。他看着袁绍军按兵不动,心中更是鄙夷。
一群胆小鬼!
“儿郎们!”华雄高举大斧,指向黑山军撤退的方向,兴奋地咆哮,“功劳就在眼前!随我冲!杀了刘猛,赏千金,封万户侯!”
数千西凉铁骑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拨转马头,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黑山军的后队追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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