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在小小的庭院中，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唯有那清冷的辉光，见证着这决定彼此一生的重要时刻。
贺青崖维持着那个庄重的揖礼姿势，挺拔的身躯在月光下如同一棵不动的青松。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一丝潜藏在沉稳之下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张，牢牢地锁住晴雯的眼眸。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关乎他后半生所有悲喜的答案。
晴雯站在他对面，周身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
并没有立刻回答，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盈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层层荡开。
震惊、感动、难以置信、以及对未来的审慎。。。。。。种种心绪在她心中激烈地翻涌、碰撞。
看着他，这个刚刚向她——一个曾为奴婢、身世飘零的女子——郑重求婚的男人。
他身居高位，战功赫赫，前程似锦，却愿意对抗世俗，给予她正妻的尊重，甚至得到了开明父母的祝福。这份情意，重如山岳，炽如烈火。
然而，来自现代的灵魂深处，一个更加根深蒂固的信念，让她无法仅仅沉浸在感动中便轻易点头。
这个时代的规则，三妻四妾对于贺青崖这样的男子而言，几乎是理所当然，甚至可能是维系家族、平衡关系的“必需品”。
但她，苏晴雯，无法接受。
庭院里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晚风拂过，竹叶发出愈显清晰的沙沙声，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低语。
良久，晴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菊花冷香和晚香玉甜暖的空气，似乎给了她更多的勇气。
并没有如寻常闺秀般羞涩地垂下头，而是勇敢地迎上贺青崖专注而期待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追求绝对平等的执着。
“贺将军，”她开口，声音因心绪激荡而略显低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许久，“您的厚爱，您的情意，您父母的深明大义。。。。。。晴雯。。。。。。感激不尽，亦深感荣幸。”
贺青崖听到她开口，心中稍定，但听她称呼依旧疏离的“贺将军”，而非更亲近的称谓，又见她神色间并无小女儿般的羞喜，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谈判的郑重，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禁掠过一丝不解，但依旧耐心而尊重地聆听着。
晴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力量，然后，她继续说道，目光毫不避闪：“正因感念这份情意之深重，正因不愿将来因观念相左而生出怨怼，有些话，晴雯必须在应允之前，向将军坦言。”
她的语气变得愈发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苏晴雯，此生若嫁人，只愿求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纯粹。我的夫君，此生只能有我一人，无论是侧室、妾侍，还是通房丫鬟，皆不可有。眼中、心中，唯我一人；身畔、府内，亦唯我一人。我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是身心唯一的归属。若不能得此一心人，晴雯宁愿终身不嫁，守着这雯绣坊，独自终老。”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这寂静的月夜庭院。
在这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被视为常态、甚至是一种能力和地位象征的时代，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竟敢对未来夫婿、一位朝廷新贵、青年将军提出如此“惊世骇俗”、“善妒不容人”的要求，简直是闻所未闻！
贺青崖彻底怔住了。
他维持着揖礼的姿势，挺拔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与难以置信。
他料想过她可能会因出身而自卑，可能会因未来而忐忑，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完全超乎他认知和想象的条件。
空气仿佛凝滞了。
月光似乎也带上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晴雯说完这番话，心脏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她在用自己刚刚获得的、或许此生仅有的幸福可能，去赌一个超越时代的承诺。
她紧紧盯着贺青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等待着最终的宣判——是认为她荒唐善妒而拂袖离去，还是。。。。。。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贺青崖动了。
他并没有如晴雯预想中那般流露出被冒犯的怒意，或是觉得荒诞不经的讥诮。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那个庄重的揖礼姿势随之解除。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晴雯脸上，那最初的愕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与思索的专注。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过头，再次望了望天际那轮圆满的明月，仿佛要从那亘古不变的清辉中寻找答案。
夜风吹起他鬓边的几缕发丝，也吹动了他深蓝色的衣袍。
良久，他转回头，重新看向晴雯，唇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那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因军旅生涯而常带的冷峻，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低声重复着这七个字，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品味着其中蕴含的、与他所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重量与意义。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与晴雯初识、相知、并肩的点点滴滴。
“我自幼习武读兵书，所见女子，或柔弱依附，或工于心计于内宅争宠。所求者，无非是荣华富贵，夫君怜爱，但这份怜爱，往往还需与他人分享。”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回忆的慨叹，“唯有你，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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