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黑得如同泼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不甘寂寞地敲打着荣国府的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这深宅大院的寂静森然。
凤姐院中早已落了钥,除了守夜婆子所在耳房透出的一点微弱火光,整个院落仿佛都沉睡了。
唯有正房内室,那厚重的猩猩毡帘幕缝隙里,顽强地透出些许昏黄的光晕,如同黑暗中的一只警惕的眼睛,又像是这繁华将倾的府邸中,一缕不肯熄灭的微光。
室内,汤药的苦涩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银霜炭燃烧发出的融融暖意,以及平儿特意剪来插瓶、试图驱散病榻沉闷的一枝新开绿萼梅的冷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凤姐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杏子黄绫棉袄,未施脂粉,长发松松地挽了个慵懒的髻,斜倚在暖阁的炕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那条洋绉锦被。
她的脸色在琉璃绣球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
然而,与这病体孱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深陷的丹凤眼,此刻竟亮得灼人,里面交织着疲惫、焦虑,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紧紧攫住门口的方向,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或是。。。救赎。
平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她先是对凤姐微微颔首,然后才压低声音,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奶奶,来了,外头都打点干净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极轻、极快地掀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深青色、毫不起眼棉斗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外面凛冽的寒气。
来人动作利落地解开斗篷系带,脱下兜帽,露出晴雯那张清丽却异常沉静的面容。
她里面只穿着家常的靛蓝棉袄,颜色洗得有些发白,在这奢华的内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挺拔气度。
她快步走到炕前,对着凤姐便要屈膝行礼。
“快省了这些虚礼!”凤姐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她几乎是立刻出声阻止,同时用力抬了抬下巴,指向炕沿边那个早已备好的绣墩,“坐下,仔细说话。” 那语气中的紧迫感,像一根绷紧的弦,让晴雯心头一凛,瞬间意识到今夜之事非同小可。
晴雯依言坐下,身姿依旧挺拔,目光迅速而谨慎地扫过凤姐的脸。
不过两三日不见,二奶奶的形销骨立竟又严重了几分,那强打精神、眼窝深陷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忧虑,声音刻意放得平稳,问道:“二奶奶深夜唤奴婢来,可是有什么万分紧要的吩咐?但请奶奶示下,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凤姐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积蓄力气般,深深吸了口气,这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一阵压抑的轻咳,咳得她单薄的肩膀都在颤抖。
平儿连忙上前,轻轻为她拍背,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心疼。
咳声止住后,凤姐对平儿使了个极其复杂的眼色,那里面有孤注一掷,有无奈,更有深深的托付。
平儿会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转身走到里间卧室,片刻后,双手捧出一个一尺见方、颜色暗沉、边角甚至有些磨损的紫檀木小匣子。
那匣子样式古朴,毫不起眼,但平儿捧着的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仿佛重若千钧。
她将匣子轻轻放在凤姐手边的炕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又无声地退到门边,如同最警觉的守卫,竖耳倾听着外面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近乎凝滞的寂静,只余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三人极力放缓的呼吸声。凤姐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那个旧匣子上。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极其缓慢地抚摸着匣子冰凉光滑的表面,那眼神里翻涌着痛惜、不甘、留恋,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这匣子里,锁着的不仅是财物,更是她王熙凤在贾府这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十几年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从指缝里、从风险中,一点点抠摸积攒下的部分底气,是她为自己,或许更是为巧姐,预留的一条退路。
“这里头。。。”凤姐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丝般的沙哑,“是我。。。压箱底东西的一部分。有些,是当年出嫁时,母亲偷偷塞给我傍身的;有些,是这些年。。。我管着这个烂摊子,表面上风光,暗地里。。。从那些硕鼠嘴里抢回来的,从那些看似光鲜、实则千疮百孔的账目里,硬生生刮下来的。。。”
她说着,嘴角扯起一个极其苦涩扭曲的弧度,自嘲道:“外头人只当我王熙凤泼天富贵,手指头缝里漏点沙,就够平常人家起座宅院。哈。。。他们哪里知道,这国公府就是个镶金嵌玉的无底洞!多少银子填进去,连个响动都听不见!能落到我自己手里,能干干净净攥住、留给巧姐的,也得精打细算,一点点挪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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