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兵丁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小院重归寂静。
月光被高墙和屋檐切割，只在地上投下片片破碎的光斑。
角落那间铁皮门矮房，在阴影中更像一个沉默的怪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去看看？”九儿用气声问，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来都来了，不看看这“怪房子”里有什么，她不甘心。
刘澈略一沉吟。
时间紧迫，他们已经拿到了书房暗格里的重要证据，按计划应立即撤离。
但这间矮房确实可疑，或许藏着更核心的秘密。
林知府倒台在即，这些证据若被转移或销毁，将是巨大损失。
“速战速决。”刘澈最终点头，“若门锁难开，立刻放弃。”
两人猫腰来到矮房门前。
铁皮门厚重冰凉，那把大铁锁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锁簧结构复杂，锁身上还有特殊的官府烙印。
刘澈试了试他带来的工具，竟然无从下手。这锁的工艺远超普通门锁，显然是特制的。
“让我试试。”九儿低声道。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不起眼的细长铁簪（其实是特制的开锁工具，王伯给的），凑到锁眼前，侧耳倾听，手指极其细微地捻动着铁簪。
她的动作并不像刘澈那样有明确章法，更像是在……感受锁芯内部的细微结构。
刘澈有些讶异，这丫头开锁手法似乎……很独特？
只见九儿闭着眼，眉头微蹙，全神贯注。
片刻后，她手指猛地一颤，铁簪似乎勾住了什么，然后她手腕以一种极其巧妙的力道轻轻一拧——“咔嗒。”
一声比之前书房暗格锁更沉闷、但也更清晰的响声，从巨大的铁锁内部传来。
锁，开了。
九儿拔出铁簪，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得意地冲刘澈挑了挑眉，无声地做了个“搞定”的口型。
刘澈压下心中的惊奇，对她竖起拇指。
这姑娘，到底还有多少“手艺”是他不知道的？
两人合力，小心地推开沉重的铁皮门。
门轴大概很久没上油了，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吓得两人立刻停住，屏息倾听外面的动静。
还好，没有引起注意。
门推开一条缝，一股陈年灰尘和纸张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漆黑一片。
九儿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蒙着厚布的灯笼（光线极弱，只够照亮脚下），点燃。
微光映照下，能看到里面空间不大，也就寻常房间大小。
地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箱、铁皮箱，还有一些散落的卷宗。
墙上似乎还有嵌入式的柜格。
刘澈迅速扫视，目光落在墙角几个贴有封条、但封条已经有些破损的厚实木箱上。
封条上的字迹模糊，但隐约能看出是“户部清册”、“盐课密档”字样，日期则是七八年前。
他心中一震。
户部清册？盐课密档？还是七八年前的？
那时正是苏家出事、江南盐政开始混乱的时期！
他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揭开一个木箱的盖子。
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账册，保存相对完好。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就着微光快速翻阅。
只看了几页，他的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这并非普通的官府账册，而是一本详细记录贿赂往来的“私账”！
上面清晰记载了某年某月某日，江州府衙通过何种渠道（盐商、粮商、甚至某些“江湖朋友”），向京城哪些衙门、哪些官员（部分用了代号，但结合上下文能推断出身份）以及宫中的某些太监、女官，输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古玩、田产铺面……名目繁多，数额巨大，触目惊心！
其中，涉及盐税的部分尤为详细。
不仅有林知府等人如何与盐枭勾结分赃的记录，更有他们如何将部分赃款层层上供，打点京城各方势力，以换取庇护、晋升或压下弹劾的明细。
不少款项的最终指向，隐隐与三皇子一党及其关联的外戚、朝臣有关。
更让刘澈心惊的是，他在一本更早的账册中，看到了关于“北境军资调拨”和“抚恤截留”的记录。
时间恰好与十年前镇北将军苏老元帅最后一次出征、而后战败的时间点吻合！
账册显示，当时有一批本应运往前线的军饷和抚恤银，在途经江南时，被以“损耗”、“道路不畅”等名义层层截留、挪用，最终流入某些人的私囊。
而负责此事的，正是当时的江州转运副使（后升任知府）——林如海！
虽然账册没有直接写明这笔被截留的军资与苏将军战败的关联，但时间、地点、经手人的高度巧合，足以让人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苏老元帅的兵败，除了朝中陷害，是否也与后方军资被动手脚有关？
若真如此，那林知府乃至其背后势力，手上沾染的就不只是贪腐之血，更是忠良将士的性命！
刘澈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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