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最后一天，山寨没有再进行任何训练。
王伯宣布，今夜全寨摆酒，既是庆祝黑风寨大捷，更是为进京的兄弟们饯行！
消息传开，整个山寨都忙碌起来。
留守的兄弟们一大早就进山打猎，女眷们忙着清洗野菜、和面蒸馍，赵婶更是拿出了看家本事，指挥着伙房大锅炖肉，香气从晌午开始就弥漫了整个山寨。
夕阳西下，晚霞给山寨的每一座木屋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聚义厅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好几堆篝火。
长长的条案拼凑起来，上面摆满了大盆的炖野猪肉、烤鹿肉、山鸡蘑菇汤、金黄的小米馍、还有成坛的山寨土烧酒。
没有精致的器皿，只有粗瓷大碗和木勺，但分量十足，诚意满满。
全寨近三百口人，除了必要的岗哨，几乎都聚到了这里。
即将远行和留守的兄弟们混杂着坐在一起，火光映照着每一张或粗犷、或朴实、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
棠不离作为寨主，首先端起一个海碗，里面是满满的烈酒。
他走到空地中央，火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
“兄弟们！”他声音洪亮，压过了所有的喧哗，“今天这顿酒，第一碗，敬咱们前几日打了个漂亮仗，打出了咱们荡梨山的威风！黑风寨那帮杂碎，敢来惹咱们，就是这下场！”
“敬大捷！”众人轰然响应，纷纷举碗，无论是进京的还是留守的，都满脸自豪，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
“这第二碗，”棠不离声音低沉了些，目光扫过九儿、刘澈以及那十二名整装待发的兄弟，“敬咱们即将远行的兄弟姐妹！九儿，刘账房，石岩，铁头，还有所有要走的弟兄！你们这一去，山高路远，京城那地方，不比咱们山寨自在。但老子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是为了咱们山寨的将来，是为了给九儿讨回公道！这碗酒，老子敬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不管走到哪儿，别忘了，荡梨山永远是你们的家！家里永远有酒有肉，有等你们的兄弟！”
这番话情真意切，说得许多硬汉都眼眶发热。九儿（此刻仍是男装唐力打扮）端着碗站起来，她努力压着嗓子，大声道：“爹！兄弟们！我……我唐力（差点说漏嘴）和诸位进京的兄弟，绝不会给咱们荡梨山丢人！等我们在京城站稳脚跟，把该办的事办妥了，一定风风光光地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喝个三天三夜！”
“好！”
“说得好！”
“唐头儿威武！”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纷纷举碗相碰，酒液四溅。
刘澈（刘文清）也端着碗起身，他不太适应这种大碗喝酒的场面，但此刻心中激荡，也朗声道：“澈……刘某蒙山寨收留庇护，此恩铭记于心。此番进京，必当竭尽全力，护九……护唐副镖头与诸位兄弟周全，亦不负寨主与王伯所托。愿山寨安泰，愿兄弟们珍重！”
说完，也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嗽几声，脸上泛起红晕，倒是更像个不胜酒力的账房先生了。
众人善意的哄笑，气氛更加热烈。
接下来，便是无拘无束的狂欢时刻。
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酒坛被不断拍开，粗豪的划拳声、响亮的说笑声、甚至有人扯开嗓子唱起了跑调的山歌。
铁头拉着几个要好的兄弟，一边灌酒一边反复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大小姐”，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影一和石岩等原暗卫，也渐渐放下矜持，与山寨的兄弟们勾肩搭背，大口喝酒，说着江湖见闻。
九儿被众人围在中间，这个敬一碗“唐头儿一路平安”，那个敬一碗“大小姐早日报仇”，她来者不拒，酒到碗干，虽然大部分悄悄洒在了衣袖上或地上（王伯提前嘱咐过，让她装醉），但那份被珍视、被牵挂的暖意，却真实地盈满心间。
她看着火光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棠不离豪迈大笑却不时偷偷抹眼角，王伯慈祥地捻须看着众人，赵婶忙着添菜一边唠叨“多吃点路上辛苦”，铁头已经喝得有点大舌头还在跟人吹嘘大小姐的力气……
离别的不舍，像这篝火的暖烟，悄然弥漫，并不浓烈刺鼻，却丝丝缕缕，缠绕心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唱起了山寨里流传的一首古老调子，曲调简单苍凉，是早年流民们思念故乡的歌。
渐渐地，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声音由杂乱变得整齐，在夜空中缓缓飘荡：“月儿弯弯照山岗哎，兄弟离散各一方……莫道前路多荆棘哎，心中自有明月光……他日功成回乡转哎，大碗酒肉话麻桑……”
歌声并不优美，甚至有些粗粝，却饱含着最真挚的情感。
许多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却依旧大声唱着。
就连刘澈，也静静地听着，望着跳动的篝火和火光中这些鲜活的面容，心中某个坚冰般的角落，似乎也被这质朴的情义悄然融化。
饯行宴直到深夜才渐渐散去。
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被同伴搀扶着回去。
进京的兄弟们被特意要求早些休息，但许多人依旧聚在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交代着交代不完的事。
九儿回到自己小屋前，回头望去，篝火渐熄，星光漫天，山寨在夜色中宁静而安详。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年、给予她第二次生命和无数温暖的家，走向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远方。
不舍，但无畏。
因为这里，永远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无论走多远，都会回头眺望的灯塔。
她深吸一口清凉的夜气，转身进屋。
明日，江湖路远，镖旗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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