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手术后的第一天,梁承泽是在一种近乎宿醉般的昏沉与焦虑中醒来的。昨晚的负罪感并未随着睡眠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具体、更粘稠的不安,盘踞在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些许阻滞。
手机日历上那个刺眼的标记——“船长手术”,像一枚倒计时的炸弹,滴答作响。四天。只剩下四天了。
他走到门口,动作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迟缓。拉开一条门缝,目光首先急切地搜寻那个身影。没有。空荡荡的楼道,只有阳光斜射进来的、安静的光柱。他的心往下沉了沉。难道“船长”冥冥中感知到了什么,用缺席来表达它的预知与抗议?
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新鲜的猫粮和清水摆放好,退回屋内。他没有关门,任由门虚掩着,自己则坐在门内视线死角的小凳上,竖起耳朵,捕捉着楼道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敲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等待”可以是一种如此具象化的煎熬。这与之前那种带着期盼的等待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混合了恐惧、愧疚和不确定性的、近乎刑罚的等待。
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熟悉的、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楼梯下方传来。梁承泽几乎要屏住呼吸。
“船长”出现了。它的步伐依旧稳健,姿态依旧从容,仿佛那个即将改变它“猫生”的审判日与它毫无关系。它走到食碟前,低头嗅了嗅,然后像往常一样,开始进食。
梁承泽在门后,偷偷地、贪婪地看着它。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它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那只锐利的独眼,那对机警抖动的耳朵,那身因为在阳光下活动而显得格外蓬松光亮的毛发,还有它后腿上那道已经愈合但留下疤痕的旧伤……他试图将这些细节牢牢记住,仿佛这是在为某种可能的“永别”做准备。
“船长”吃完后,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门后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它望向梁承泽藏身的方向,独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探究。梁承泽吓得立刻缩回头,心脏狂跳。他感觉自己像个潜伏的猎人,而他的猎物,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种“伪装”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下午,快递陆续送达。那个大型的、侧面布满网格透气窗的猫包,那个柔软的、棉质内衬的伊丽莎白圈,还有一堆术后护理用品。梁承泽拆开包装,将这些物品一一拿出,摆在房间中央。猫包内部的空间看起来黑暗而陌生,伊丽莎白圈像一个小小的、耻辱的喇叭。
他看着这些东西,想象着“船长”被禁锢在里面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搅。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将这些“刑具”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推迟那个时刻的到来。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或者说,来麻痹自己。他打开了电脑,试图投入工作。但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和复杂的图表,此刻完全无法进入他的大脑。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飘向那只对此一无所知的猫。
他点开了那个本地流浪动物救助群的聊天记录,开始疯狂地翻阅。他寻找着类似的经验分享,寻找着术后护理的细节,寻找着任何可以减轻他负罪感或增强他决心的信息。
群里充斥着各种真实而残酷的案例:一只母猫因为频繁生育导致子宫蓄脓,被发现时已奄奄一息;一只公猫在发情期争夺地盘时,被同类咬穿腹部,感染致死;还有更多关于成功实施TNR后,猫咪性格变得温顺、身体健康状况改善的正面例子。
这些冰冷的文字和血淋淋的图片,像一剂剂苦口的良药,强行灌入他因为情感波动而几乎要放弃的理性之中。他反复告诉自己:你是对的。你是在救它。长痛不如短痛。
但当他退出群聊,视线再次落在那扇虚掩的门上时,情感的浪潮又一次将他淹没。
傍晚,他准备晚餐时,几乎是一种赎罪的心态。他不仅开了罐头,加了冻干,甚至将之前买的、舍不得喂的昂贵猫条也挤了一些在食碟里。这顿晚餐丰盛得近乎奢侈,像一场最后的狂欢。
“船长”如期而至。它对这超规格的款待似乎有些意外,进食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不时抬头看看梁承泽,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警惕,似乎多了一丝……困惑?
梁承泽不敢与它对视。他躲在门后,听着它咀嚼的声音,内心在进行着无声的、激烈的告别。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也许你会恨我,也许你再也不会来了。但我希望你能活着,健康地、长久地活着。哪怕是在没有我的角落里。”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悲壮的平静。
“船长”吃完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进行梳洗,也没有马上离开。它在门口坐了下来,面朝着房间内部,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深的光。它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消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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