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大门,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嘴,将形形色色带着病痛与焦虑的人流无声地吞噬。梁承泽被裹挟其中,像一片被卷入激流的枯叶,身不由己地向前涌动。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汗味、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疾病本身的沉闷气息,瞬间将他包裹。这气味比出租屋里的腐朽气息更具侵略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宣告着此地主宰者的身份——痛苦与死亡。
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口鼻,这个动作又牵动了僵硬的脖颈,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周围是嘈杂的声浪:孩子的哭闹声、老人痛苦的咳嗽声、家属焦灼的询问声、导诊台广播机械的播报声、还有无数脚步踩踏地面的摩擦声……这些声音不再是马路上的背景噪音,而是被医院巨大的穹顶放大、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轰鸣,狠狠撞击着他脆弱敏感的神经。他感觉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在这片混乱的声浪中昏厥过去。
“挂号!先挂号!”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指挥着涌入的人群,手臂挥舞着指向一个方向。
挂号……对,挂号!梁承泽混乱的大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顺着保安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挤过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挂号大厅!一个巨大得超出他想象的、人头攒动的空间!几十个挂号窗口前排着蜿蜒曲折、几乎看不到头的长龙!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焦虑和不耐烦。空气在这里更加浑浊,温度也似乎更高,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电子叫号屏上不断滚动着复杂的科室名称和三位数的号码,冰冷的红光在昏暗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目。
没有手机预约。没有线上挂号。他只能像无数人一样,加入这原始的、效率低下的肉身排队行列。绝望感再次攫住了他。这要排到什么时候?他的颈椎、肩膀,还能支撑他站这么久吗?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相对短一些(但依然长得令人绝望)的队伍,排在了末尾。身体僵硬地站立着,他不敢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那上面沾满了可疑的手印和污渍。他只能努力挺直那根疼痛的脊椎,但每坚持几秒钟,肩膀和颈部的肌肉就像被撕裂般抗议,迫使他不得不微微佝偻下来,形成一个更加痛苦、更加疲惫的姿势。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低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那双肮脏的旧拖鞋,和前面无数双各式各样的鞋子:沾满泥点的运动鞋、磨损的皮鞋、沾着药渍的布鞋……他能清晰地听到前面两个中年妇女操着方言大声抱怨着挂号费又涨了,后面一个年轻男人对着电话压低声音吼着“项目deadline要到了我还在医院排队!”,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撕心裂肺地哭闹着,她却只能疲惫地摇晃着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是一个巨大的痛苦展示厅。每一张面孔背后,都隐藏着一段被疾病撕裂的生活。梁承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窒息。在这里,他的颈椎病、他的脂肪肝倾向、他的屏幕依赖症,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被淹没在更大的苦难海洋里。但同时,一种奇异的、病态的联结感又悄然滋生——原来,有这么多人和他一样,被困在各自痛苦的牢笼里,在这片白色的迷宫中茫然挣扎。
队伍像蜗牛一样向前挪动。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T恤,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颈椎的疼痛从钝痛升级为一种持续的、尖锐的拉扯感,仿佛有根钢丝绳在勒紧他的脖子。胃部的空虚感被医院的气味和眼前的混乱搅得只剩下恶心。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哎!哥们儿!往前挪挪啊!发什么呆!” 后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微的推搡感。
梁承泽猛地一惊,像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差点撞到前面的人。他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穿着工装、脸色同样疲惫的男人。对方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愣了一下,不耐烦的表情收敛了一些,嘟囔了一句:“看着点,小心摔着。” 便不再理会他。
这种微小的、带着厌烦的“善意”提醒,却让梁承泽更加无地自容。他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笨拙的、格格不入的废物,连排队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不敢再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他终于挪到了窗口前。
“挂什么科?” 窗口里坐着一个戴着口罩、面无表情的中年女挂号员,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
“颈…颈椎…还有,体检报告复查…” 梁承泽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紧张得几乎语无伦次。他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医保卡和身份证,从窗口下方的小槽里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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