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李朝阳把最后一单牛肉面送到城南廉租区,下楼时才发现自己忘了点“送达”。他站在漆黑的楼道口,掏出手机,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楼道灯感应到声音,滋啦一声亮了,昏黄的光像一桶隔夜的洗洁精水,泼在他褪色的外卖制服上。那件衣服胸口还绣着“朝骑科技”的旧 logo,logo 的边线已经起毛,像一条被拆过又缝上的伤口。他盯着“确认送达”四个字,忽然想起老 K 被推进火化炉前,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再看一眼,他当时只摇了摇头——此刻却觉得,这一单要是点了“送达”,就真的把什么永远关进炉子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拇指挪开,先给林笙发了条语音:“我迟半小时回家,你先睡。”然后转身下楼,重新跨上电动车。十二月的夜风像钝刀,一刀一刀削耳朵,他却把车速压得很慢,慢到能听见轮毂轴承里细小的沙粒在咯咯笑。他要去的地方,导航里没有名字,只有一条灰色虚线,终点写着“PTSD 互助点(临时)”。那是志愿者阿黎用废旧集装箱改的心理驿站,三小时前刚收到基金的第一笔款——五十万,备注栏只有一行字:第一条,先花出去,别等签字。
阿黎原本是学临床心理的,去年从缅北园区被救回来,护照上盖着“紧急回国”的蓝戳,却夜夜梦见自己还被锁在香蕉林。她回国后没地方住,就用拆迁工地捡来的集装箱,在环城高速桥下拼了一个三十平米的小窝,里面放六把折叠椅、一条二手地毯、一只永远咕咕响的恒温电水壶。李朝阳第一次见到她,是三个月前送奶茶路过——集装箱门大敞,阿黎正给一个光头男孩剃头,男孩一边哭一边喊“别碰我脖子”,阿黎就用闽南语轻轻哄:“不惊,这里是泉州,不是果敢。”那一刻,李朝阳电动车都没停稳,拧着油门的手像被谁塞了一团湿棉花,软得发疼。
今晚,集装箱外亮着一串太阳能彩灯,灯泡是骑手们从报废电瓶里拆出来的,五颜六色,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孩子。李朝阳把车子支好,门缝里立刻飘出姜茶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医院后门的小巷。他低头钻进去,阿黎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新来的女孩贴肌效贴,女孩的小腿布满月牙形的疤,像被什么动物啃过。阿黎听见声响回头,冲他笑,眼角挤出两道疲惫的鱼尾纹:“哟,单王下班了?”李朝阳没接话,把双肩包卸下来,掏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基金刚打印好的章程,热敏纸还温手。
“第一条写好了,你念给他们听。”他说。
折叠椅上坐着四个人:
——老赵,四十六岁,原来在柬埔寨做盘口,回国后不敢坐办公室,一听见打印机咔哒声就尿裤子;
——小裴,二十二岁,模特,园区里被“沉塘”过,肺里留下终生阴影,喝水只能小口抿,否则会呛到咳血;
——阿鬼,十九岁,湖南人,曾是看守,回国自首后,夜夜梦见被自己锁过水牢的人反过来锁他;
——晓棠,三十一岁,大学老师,被骗去缅北做“讲师”,回来后再也站不上讲台,一拿粉笔手就抖。
阿黎把文件袋接过去,没急着念,而是先递给离她最近的晓棠。晓棠手指很漂亮,骨节却凸出,像折断又接上的树枝。她抽出那张薄薄的 A4,轻声读:
“朝阳反诈基金,章程第一条:
‘凡经公安机关确认、从境外诈骗园区解救归国、且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皆可向本基金申请资助。资助范围包括但不限于:
① 全额负担一年期心理治疗及药物费用;
② 提供一年过渡性住宿补贴,每月 2500 元,按季发放;
③ 为每位受助者配备一名‘同行者’——由康复较好的亲历者担任——每月补贴同行者 1000 元陪伴费;
④ 如受助者愿意公开经历,基金支持其以任何形式进行反诈宣讲,并按城市最低工资标准支付课时费;
⑤ 若受助者选择永不公开,基金亦尊重,并额外提供匿名法律援助,协助其更换身份信息。’”
晓棠念到最后,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磁带,带着细微的颤。她抬头看李朝阳,目光里第一次有了活物般的光。李朝阳却避开她的视线,从包里又掏出一张建行储蓄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色卡面,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白。
“卡里有五十万,密码六个 8,阿黎管钱,我管签字。今晚就开始用,别走流程。”
阿鬼忽然举手,像在课堂上,又迅速把手缩回膝盖间,小声问:“我……我算不算?我是看守,也是加害者。”
李朝阳没立刻回答,他蹲下去,与阿鬼平视。阿鬼的瞳孔里晃着彩灯,像一汪被搅碎的彩虹。李朝阳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里传来少年骨骼的细颤,那颤抖通过神经末梢一路爬回他自己的胸腔,让他想起园区小黑屋里,电流通过肋骨的频率—— 100 次,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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