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余脉像条卧着的老龙。屯子往北走十里,有条藏在林子深处的荒沟,沟里常年飘着散不去的潮气,老辈人都叫它黄皮子沟 —— 说那是黄仙的地盘,活人进去了,就没见谁能完整走出来。
民国十八年的冬天来得早,雪没封山,饥荒先封了屯子的门。家家户户的米缸底都朝天,烟囱里飘的烟比棉花还稀。屯西头的赵老四,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汉,平日里游手好闲,这会儿饿得眼冒金星,蜷在破屋里啃树皮,啃着啃着突然拍了大腿:“不就是黄皮子沟吗?都说里头有金银财宝,我去瞧瞧!”
这话传到屯里老人耳朵里,王大爷拄着拐杖就往他家跑,进门就拽着他的胳膊劝:“老四你疯了?那黄皮子邪性得很,会迷人的!进去了就回不来了!” 赵老四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饿出来的狠劲:“什么黄大仙,不过是些偷鸡的畜生!碰见了正好抓来炖肉吃!” 他不听劝,拎着把豁了口的破砍刀,揣了块硬得能砸死人的干粮,头也不回地往黄皮子沟走。
黄皮子沟的林子密得吓人,参天的古树枝桠缠在一块儿,把日头遮得严严实实,连风都透着股子冷森森的气。赵老四刚踏过沟口的老歪脖子树,就觉得后颈一阵发麻,像有无数双眼睛贴在背后,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攥紧砍刀,硬着头皮往里走,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咯吱” 声在静悄悄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听见前头有女人的哭声,细细软软的,裹在风里飘过来。赵老四心里一紧,顺着哭声找去,只见棵老松树下坐着个穿白衣的小媳妇,梳着齐耳的发髻,垂着头抹眼泪,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就是脸色白得吓人。
“小娘子,咋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 赵老四凑过去,手还攥着砍刀。小媳妇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抽抽搭搭地说:“俺是邻村的,上山采蘑菇迷了路,大哥你能带俺出去不?”
赵老四心里犯了嘀咕:这荒沟连猎户都少来,哪来的采蘑菇的小媳妇?莫不是老人们说的黄皮子变的?他多了个心眼,从怀里掏出那块干粮,掰了一半递过去:“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小媳妇接过干粮,却没往嘴里送,只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指尖泛着点不正常的黄。
赵老四心里咯噔一下 —— 老辈人说过,黄皮子不吃人饭。他故意试探:“小娘子咋不吃?是不是嫌干粮硬?” 小媳妇摇摇头,声音还是软乎乎的:“俺不饿,大哥你自己吃吧。”
赵老四假装咬了口干粮,趁小媳妇不注意,猛地掀开腰间挂的酒葫芦,酒精度数极高的烧刀子 “哗啦” 一下泼了过去。只听一声尖厉的惨叫,小媳妇就地一滚,身上的白衣瞬间变成了黄毛,竟化作一只半大的黄皮子,“嗖” 地一下钻进草丛,没了踪影。
“果然是这畜生!” 赵老四骂了一句,顺着草丛晃动的方向追过去,追着追着就到了一处山洞前。洞口被杂草挡着,里头传来 “吱吱喳喳” 的叫声,闹哄哄的。他悄悄扒开杂草往里看,这一看,吓得他魂都飞了 —— 洞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黄皮子,少说也有上百只,一双双圆眼睛在暗处闪着绿光。最吓人的是洞中央的石台上,端坐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黄皮子,有半人高,闭着眼睛,爪子上还搭着片干枯的树叶,像个老神仙似的。
赵老四的腿瞬间软了,连砍刀都扔了,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魂飞魄散地冲回靠山屯,把洞里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说给村民听。老人们听完,脸全白了,王大爷颤着声说:“那是黄大仙修成了仙体啊!老四,你闯大祸了!”
这话没说错。从那天起,靠山屯就没了安宁。先是赵老四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每只鸡的脖子上都有个小小的口子,血被吸得干干净净,连点血丝都没剩。接着,村里好几户人家晚上听见有人敲窗户,“咚、咚、咚”,敲得人心慌,可一开门,外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更邪门的是,村里的小孩儿突然开始说胡话,眼睛变得绿油油的,学着黄皮子的样子 “吱吱” 叫,还往柴堆里钻。
村长急得团团转,赶紧去邻村请了萨满。那老萨满穿戴着兽皮头饰,手里拿着铜铃,围着屯子转了一圈,铜铃 “叮铃” 响了一路,最后却摇头叹气:“你们惹恼了黄大仙,他这是要报仇啊!”
“那咋办呀?” 村民们围着萨满,慌得声音都抖了。萨满说:“黄皮子最记仇,可也最讲理。谁得罪了他们,谁就得去赔罪。带上三只活鸡、一坛好酒,到黄皮子沟口磕头认错,或许还有救。”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赵老四。赵老四吓得 “扑通” 跪倒在地,直磕头:“我不敢去啊!那白毛黄皮子还不得吃了我!” 老萨满叹气道:“你要是不去,全村人都得跟着遭殃。黄皮子的报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没办法,赵老四只好硬着头皮,提着鸡、抱着酒,一步三晃地往黄皮子沟走。村民们远远地跟在后面,谁也不敢靠近,只敢在林子里探头探脑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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