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阮氏在中古时期是很有地位的世家大族,世说新语中所提及的阮籍、阮咸等等阮姓诸人都是出自这个大家族,本篇的主人公是阮裕,看见这个名字大家应该有点眼熟,之前我们讲述谢万的时候阮裕曾出现过,二百五的谢万四处找便壶,被阮裕当众大加嘲讽了一阵子,说谢家是暴发户不懂礼仪。
阮裕,字思旷,出身陈留阮氏,为人有名望,起初曾在王敦幕府当任主簿,后来慢慢发现王敦的野心膨胀有谋逆之举,出于避祸便故意消极怠工,于是被王敦免职,王敦之乱平息后,阮裕拜临海与东阳太守,后来去职归隐,一直居住在浙东剡县,东晋朝廷曾征召阮裕为金紫光禄大夫,故称阮光禄。
剡县,即今天浙江嵊州,阮裕隐居在剡县时,家里有一辆很豪华的车,人家毕竟是大家族,虽然过着隐居生活,可条件比百姓好多了,有时候周边邻居赶上娶亲之类的喜事儿,都来跟阮裕借车用,充当一下婚车,就跟前些年娶亲借宝马奔驰差不多。
阮裕为人豁达豪爽,谁借车都给,一次,有户人家母亲去世了,想借一下车子安葬母亲,可是又有些顾虑,之前借车可都是婚礼这种喜庆的事儿,这次借车来办丧事,会不会不合适?那户人家想来想去怕阮裕忌讳这种事情,于是打消了借车的念头。
事情过去好几天,阮裕才知道还有这个事儿,沉默良久,一声长叹说道,我有辆好车,乡亲们却因为顾虑而不敢借用,那我要这辆车有什么用呢,于是一生气,就放了一把大火把车子给烧了。
文言文原文如下
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出自《世说新语》德行篇
①阮光禄:阮裕,字思旷。
②剡:古县名,今天的浙江嵊州。
这篇文言文通俗易懂,注解少,也不用翻译,大家直接看就可以了,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阮裕的为人确实很好,史书说他以德业着称,所言非虚,只是一把大火把车子烧了怪可惜,留着当公车多好。
阮裕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品德好是好,只不过也有东晋士子那种嘴上爱损人的毛病,比如之前嘲笑谢万,也挤兑过何充。
两个人都在建康履职期间,何充很信佛,三天两头前往瓦官寺,有时去得过于勤了点,阮裕看着有些不以为然,一天看见何充又往瓦官寺跑,阮裕笑着对行色匆匆的何充说道,我说何兄,你可真是志向大过宇宙,勇气超越古人啊,何充一听,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呢,思旷兄你这是赞美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阮裕看着何充接着说,你看看啊,我谋求一个管理几千人的郡守职务尚不可得,你三天两头往寺院里跑,你想图谋做佛吧?这志向多大呀。
文言文原文如下: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勇迈终古。”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
出自《世说新语》排调篇
①何充:字次道,东晋大臣,信奉佛教。
②瓦官寺:东晋时名寺,在建康城西南。
③迈:超越。
④推:推崇。
⑤图:图谋,谋取。
⑥郡:指郡守。
文言文直译
何充到瓦官寺拜佛去得很勤,阮裕对他说:“何兄志向大过宇宙,勇气超越古人。”何充说:“思旷兄今天为什么忽然推重我了?”阮裕回答:“我谋求做个掌管几千户郡守,尚不能得到;你竟然谋求成佛,这志向还不够大吗?”
阮裕的话一说完,何充就明白了,您这是拐弯抹角讽刺我呀,拜佛只求个心安,哪里是想成佛呢。
阮裕如此挤兑人,倒也不是针对何充,是因为心里有气,其实他以前也是信佛的,而且还是态度非常虔诚的那种,他的大儿子不到二十岁,忽然就染上重病,大儿子可是他的心头肉,阮裕就坚持不懈地向佛祖祈祷,希望佛法能保佑孩子脱离苦海,可是最终心爱的大儿子还是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
阮裕本是豁达之人,可大儿子的不治身亡让他内心一直难以释怀,他想不通自己天天虔诚拜佛,为何还是没能挽救孩子的性命,人一旦想不开就很容易钻牛角尖,于是阮裕骨子里的倔劲儿又来了,自此不再信奉佛教了,还对那些信佛的人颇有怨念。
文言文原文如下:
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佑,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
出自《世说新语》尤悔篇
①阮思旷:阮裕,字思旷。奉:信奉。
②大法:指大乘佛教的深妙之法。
③大儿:这里指阮裕长子。
④弱冠: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人,这个年纪,体尚未壮,故称弱冠。
⑤被:遭受。 笃疾:重病。
⑥三宝:佛教称佛、法、僧为三宝。
⑦释氏:指佛教,佛祖为释迦牟尼,故称。
⑧宿命:佛教生命轮回说,命运由前世善恶决定。
文言文直译
阮裕信奉佛法,恭敬笃信到极点,他的大儿子还未成年,突然患上了重病,阮裕特别喜欢和看重这个大儿子,于是他就日夜不停地为孩子跪向三宝祈祷恳求佛法的保佑,原认为自己如此虔诚拜佛,儿子肯定能够得到佛祖的保佑,可是他的儿子终究没能得救,于是就怨念佛教,把宿命论全都抛弃了。
阮裕不是一个执拗的人,他不是针对何充,也未必不懂得拜佛是心灵上的修行,而不是出于一种功利方面的索求,他只是想不开吧。
长子未及弱冠而亡,对阮裕的打击挺大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莫大的痛苦,故阮裕对佛法产生一些怨念是可以理解的,人都有解不开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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