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郎出了上京狱,带走他的包袱和棍子。
遗落在包袱里的半块干饼,那日淋雨受潮发了霉。
霉点散落在衣物上,所以狱吏只打开看了眼,便团巴团巴扔回给原主。
他的积蓄,也因被缝进沾了霉点的棉袍衣襟而得以保全。
只是那根棍子被狱吏扔在地上,磕掉些皲裂的陈漆,齐二郎蹲下捡时,看到磕坏的地方,底下还有一层乌亮的漆面,心中不禁生疑。
他眼中异色瞬息散去,面上不动神色捡起棍子拄在手里,把被霉点污染的棉衣裹在身上,又罩了层外袍才勉强觉得没那么冷。
长街上行人如织,一如初来所见。
置身南旻帝都,齐二郎对上京的所有幻想都落到了实处,而现实中的上京,建筑格局宏伟壮观,比他想象中更大,更气派。
其实,他对上京那点执念,早在上京城外看到牧尘子尸身时就已消解。
在狱中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齐二郎现在相信了黄渠的忠告,一心想要离开上京。
浪迹江湖也好,乞讨为生也罢,能得片地栖身他便知足。
走了半日,齐二郎便觉饥馁乏力,不得不停下买了碗汤饼,趁热吃了,才拄棍绕行半晌摸到青阳门。
出了上京,天苍地茫,让人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往何处去。
忽忆秋日海阳醉春楼,黎五郎曾邀他往岭南去,可惜岭南多瘴气,以他当前的体质赶不得远路,想去赴约也是有心无力。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人生莫愁明日事,今朝犹且得清明。
腹中饱暖,齐二郎走在荒野道上,任由冷风吹卷他的发,寒意穿衣刺骨。
他肆意呼吸着旷野上冷冽的腐草气息,享受阔别两月的自由。
走着走着,三两滴冷雨落在面颊。
齐二郎的好心情瞬时局促,此地荒无人烟,连个避雨的去处都没有,他不得不加快步伐赶路。
如他所想,很快雨点变得密集,砸得人面皮生疼。
齐二郎没命地赶路,也渐渐觉出不对来。
这雨不是简单的雨。
里面夹杂着粗盐粒子大小的霰,难怪落在身上的雨要比先时冷了许多。
雨中夹霰,这天多半是要落雪了,齐二郎悲观地想着,身上的暖意被风雨一点一点蚕食。
天色将瞑,他在雨中单手搭目眺望前方。
远处湛蓝净透的天幕下,灯火零落,七七八八散落着几户人家,松散连成一片小村落。
不等齐二郎喜上眉梢,桃花瓣子似的雪片扑簌落下。
“糟了!”
齐二郎咬牙,看了眼天上稠密的雪片,顾不得浑身被雨浇透,冻得牙齿打颤,踩着泥泞土道向前跑去……
“阿父,他醒了!”
一串透着惊喜的童声在耳畔乍响,倏地又跑远了。
康儿?齐二郎带着疑惑醒来。
床帐半旧,屋子不大,除了他躺着的床铺,就只有床头摆了张方凳,门边的窗留了道缝,不时跑进点冷气。
齐二郎还记得出了上京不久,天就下起了雨,夜了又下起雪来。
他顶着雨雪走了很久,一时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烧着炭火的屋子里醒来。
这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门缝里窜进冷风,齐二郎乍一受冷连打两个喷嚏。
来人是个憨厚汉子,三十出头模样,生得是虎背熊腰,留着络腮短须,见齐二郎撑着身子要起来,忙上前把人按住。
“恩人醒啦,别动别动,别急着起身啊!莫叔说你身子本就虚空,前日淋了雨感染风寒,夜里就起了高热,昨日午后才退了热,还得仔细将养。”
“多谢!”齐二郎欠身道谢。
“等等,恩人同我道什么谢呀。”
汉子扯起被子将齐二郎裹住,一遍介绍起自家。
“我姓吴,叫吴春,恩人救了我们一家,合该恩人来受我家的谢才是。”
吴春见恩人眼神空洞,满脸都是疑惑,想起前日莫叔搭了脉,说这人年岁不大,前头还病过一场,病根未除,身子骨还虚着,此番起高热很是不妙,即便能醒,怕是也要留下点后患。
且看他醒来懵懂若孩童,吴春忽然想起村里人的闲话,说高热难退容易烧坏人的脑子。
再说话时,他难得跟女娘似的拘谨了起来。
“前日家父生辰,阿姊同姊夫带了外甥回来,我见天要落雪就留他们一道烫锅子吃。没成想风把透气的窗给吹上,我家五口并姊家三口过了炭气,昏倒在地上,幸好恩人路过发现,把我们挪到院里,又找来四邻救治,这才免了大祸。”
吴春想起前日夜里被救醒来,看到老父、妻子还有两个儿女昏迷不醒,他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后来听人说,是路过的外乡人发现他家不对劲,及时把人救了。
此事回想一次,他都要心慌一回。
那日齐二郎正救着人,自己忽然倒下,村里懂医术的莫叔顺道给他也瞧了,道是突感风寒起了热,人又累极才会倒下,吴春忙收拾出间屋子把人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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