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柱他们的绑票行动，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尤其是这种“恶霸遭报应”的好消息。
朱家庄事件后的第三天，山脚下十里铺的茶馆里，几个歇脚的脚夫就在嘀嘀咕咕。
“听说了吗？朱胖子让人绑了！”
“活该！那老狗早该遭报应！”
“绑人的是北山那伙……叫什么来着？‘星火营’？嘿，只要粮，没杀人，朱胖子被放回去时，裤裆都是湿的！”
茶馆老板凑过来，压低声音：“俺二舅姥爷家的三孙子在朱家庄当长工，亲眼看见的！那伙人走的时候，还把朱胖子抢来的两个闺女给放了，一人塞了半袋粮让她们回娘家！”
“真的假的？”
“骗你是孙子！那俩闺女走到村口，还给北山方向磕了头呢！”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接下来半个月里，像春天的蒲公英种子，悄悄飘遍了北山周围的村庄。
版本越传越玄乎。有的说星火营有好几百人，个个能飞檐走壁；有的说他们专有一套“善恶簿”，谁干过坏事都记在上面；最离谱的说法是，领头的是个白胡子老神仙，能掐会算，专挑月黑风高夜替天行道。
但核心内容出奇地一致：这伙山里的“好汉”，只抢为富不仁的，不碰穷苦百姓。绑了人只要赎金（比如粮食），不伤性命。有时候还接济路过的逃荒人——这事儿倒真有，孙寡妇有次下山踩点，遇见一对快饿死的母子，心一软把随身干粮给了，没想到被个路过的货郎看见了。
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有时候比刀枪还管用。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山里的猎户和炭工。以前在山里碰上星火营的人，双方都警惕地绕道走。现在偶尔碰见，那些猎户会犹豫一下，然后点点头，甚至有人会扔下只刚打的野兔——不要钱，算是“孝敬好汉”。
几个被恶霸欺压过、又不敢报官的佃户，开始偷偷打听“上山的路怎么走”。第一个摸上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叫田老七，一见面就跪下了：“好汉爷，收留俺吧！东家庄子要抓俺顶徭役，去了就是死啊……”
李根柱没收他——人来得太容易，怕有诈。但让王五暗中跟着他下山，摸清底细。三天后王五回报：田老七说的句句属实，他那个庄子今年已经累死两个徭役了。
“收。”李根柱拍板，“但按规矩，新人要考察三个月，干活，学习，守纪律。”
田老七成了星火营“名声效应”下的第一个正式投奔者。虽然只是个开始。
更大的变化在胡家大院。
胡里长听到朱胖子被绑的消息时，手里的茶盏“哐当”掉在地上。
“真的……真是那伙泥腿子干的？”
王贵脸色发白：“千真万确！朱家庄的人亲眼看见，绑人的使的是一种古怪的长柄镰刀——就是上次打伤秦教头徒弟的那种！”
胡里长在屋里踱了几圈，忽然问：“他们……真要了朱胖子三百石粮？”
“是，老爷。一点没多要，也没伤人。”
“怪事……”胡里长摸着下巴，“绑了人，不杀，不抢光，只要三百石……他们要这么多粮干什么？养兵？”
王贵小声道：“老爷，最近下面村子里，有些闲话……”
“什么闲话？”
“说……说北山那伙人是‘义贼’，专替穷人出头。还说……还说……”王贵不敢说了。
“说！”胡里长一脚踹过去。
“还说胡家……胡家早晚也要遭报应……”
胡里长脸色铁青，半天没说话。他忽然意识到，李根柱这伙人，和以前那些抢完就跑的流寇不一样。他们在乎名声，在乎人心。
这比单纯能打，更可怕。
“去，”他咬着牙，“给县衙的刘师爷再送五十两！就说北山匪患已成气候，请县尊速发兵剿灭！”
与此同时，黑山虎山寨。
黑山虎听完鹞子的汇报，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李根柱这小子，玩起‘替天行道’的把戏了！”
鹞子阴声道：“虎爷，这可不是好事。他们这么一搞，下面那些泥腿子都把他们当好人。以后咱们收‘平安钱’，怕是有人要拿‘星火营’说事儿了。”
“怕什么？”黑山虎一挥手，“他们装他们的圣人，咱们发咱们的财。不过……”他眼珠一转，“你找机会跟李根柱递个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合作’干票大的——比如，胡家大院的粮仓。”
鹞子一愣：“虎爷，您不是说要防着他们……”
“防归防，用归用。”黑山虎狞笑，“让他们打头阵，咱们捡便宜。成了，分他点汤喝。败了……嘿嘿，胡里长还不跟他们死磕到底？”
鹞子会意，也笑了。
而在星火营的根据地，李根柱正面临新的烦恼。
名声好了，投奔的人多了，是好事。但粮食消耗也快了，管理难度也大了。
李根柱一个头两个大。他忽然觉得，有时候名声太好，也是个负担。
这天傍晚，他站在新修的了望台上，看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的村落灯火。
王五走过来，递给他半块饼：“队长，愁啥呢？”
“愁咱们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李根柱接过饼，“名声好了，人多了，目标也大了。胡里长不会善罢甘休，黑山虎也在打咱们的主意。下面那些把咱们当‘义贼’的百姓，万一咱们哪天失败了……”
“那就不能败。”王五闷声道，“俺娘死前说，这世道，好人难活。但要是连好人都死绝了，这世道也就没救了。”
李根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说得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走到底。”
他咬了口饼，望向更远的、黑沉沉的天边。
星星之火，已经点燃。
能烧多大，能烧多久，就看他们能不能把这“义”字，扛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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