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四年七月初,幽州的盛夏来得又急又猛。日头毒辣,蝉鸣聒噪,都督府后院的书房却门窗紧闭,只在墙角置了两盆冰,勉强压住暑气。
陈嚣坐在特制的圈椅里——这是萧绾绾找人打的,椅背高而直,能让他久坐不累。他面前的长案上铺满了纸,左手仍裹着药布,只用右手执笔,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但字迹依然清晰,力透纸背。
他在写一份奏疏。
一份可能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奏疏。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日李晚棠又送来一批药材,闲谈时说起汴梁近况:因北伐耗费巨大,国库吃紧,户部正在商议加征茶盐税。江南茶商联名上书,说税赋已重,再加恐生民变。朝中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茶盐专卖之弊,父亲在世时常说。”李晚棠叹道,“官府垄断,官吏中饱私囊,茶农盐户苦不堪言,朝廷却没收到多少税。若能改制……”
她只是随口一提,陈嚣却上了心。
当夜,他让萧绾绾找来近十年茶盐税的卷宗。两人挑灯夜读,萧绾绾念,他听,偶尔叫停,让她重念某段数据。
“景德三年,淮南茶税收入八十万贯,其中三十万贯用于漕运损耗,十五万贯为官吏俸禄,实际入库仅三十五万贯。”萧绾绾念到这里,冷笑,“好一个损耗!从淮南到汴梁,漕船走官道,哪来三成七的损耗?分明是层层盘剥!”
陈嚣闭目思索,脑中浮现现代税收制度的轮廓。他忽然睁眼:“绾绾,拿纸笔。”
他开始口述,萧绾绾记录。
“茶盐专卖,改为‘引法’。朝廷发放茶引、盐引,商人凭引购销,按引纳税。官府只监管,不经营。如此,既可减少官吏贪墨,又能鼓励商贸,增加税收。”
他顿了顿:“但需配套设立‘市舶司’,专司商贸税收,独立于地方官府,直接对户部负责。”
萧绾绾笔走龙蛇,眼中异彩连连:“此法大妙!只是……触动利益太广,朝中阻力必大。”
“所以不能只改茶盐。”陈嚣眼中闪过锐光,“要改,就全盘改。”
从那一夜起,这份奏疏的内容开始不断扩充。
从茶盐专卖,扩展到整个赋税制度:清丈田亩,按实际亩数征税,取消贵族免税特权;简化税种,将数十种杂税合并为田赋、商税两类;建立预算制度,岁入岁出提前规划……
从赋税,又扩展到吏治:裁汰冗官,实行考成法,以政绩定升迁;提高官吏俸禄,同时严惩贪腐;开“制科”,允许在职官吏参加特科考试,择优擢升……
再到军事:完善府兵制,实行“兵农合一”,闲时耕种,战时征调;建立武学体系,与讲武堂衔接,培养职业军官;改良军器监,引入流水线生产……
最后是科举:增加明算、明法、明工等实用科目;糊名誊录,杜绝舞弊;允许寒门学子由地方官举荐,免去赶考盘缠之忧……
一策连一策,环环相扣。
萧绾绾越记越心惊。她自幼受耶律挞烈培养,学的便是治国权谋,但陈嚣这些想法,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有些地方甚至显得……过于理想化。
“陈嚣,”她终于忍不住问,“这些……真的能实现吗?”
陈嚣停下口述,看向窗外。盛夏的阳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不知道。”他坦然道,“但总得有人先画一张图。哪怕只能实现其中三成,这个国家也会变得不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绾绾,我这只手废了,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但有些仗,不一定非要刀枪来打。”
萧绾绾怔住,良久,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我来帮你。”
从那以后,书房成了三人最常待的地方。
陈嚣口述框架,萧绾绾负责填充细节、查找数据、推演利弊。她展现出的政经才华让陈嚣都惊讶——对漕运损耗的测算精准到每一里,对田亩赋税的分析透彻到每一户,甚至能根据历年气候推断粮食产量。
“舅舅培养我,本是要我帮他打理南院财政。”一次午后,萧绾绾一边核算数据一边轻声说,“他常说,打仗打的是钱粮。所以我学了这些……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里。”
陈嚣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复杂情绪。这个女子,本可以在契丹高层呼风唤雨,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后悔吗?”他问。
萧绾绾抬头,笑了:“野狐岭你问我值不值得的时候,我就回答过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晚棠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看见满桌纸张,笑道:“又写了一天?该歇歇了。”
她放下食盒,自然地走到案边,拿起几页刚写好的文稿看。看了片刻,眉头微蹙:“这里……‘取消贵族免税特权’,恐怕会引来宗室强烈反对。”
陈嚣点头:“我知道。所以后面加了补充——‘以三年为限,逐步削减,最终与庶民同税’。给足缓冲,也表明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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