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衙署内,气氛肃穆。都指挥使王审琦端坐主位,看着堂下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的刘猛,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无辜的陈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王帅!您要为我等做主啊!”刘猛指着身后几名包扎得如同粽子般、呻吟不止的部下,声泪俱下地控诉,“卑职本着同袍情谊,带人去‘嚣字营’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谁知那陈嚣,心胸狭隘,因其部下都头韩震在单挑中不慎受伤,便怀恨在心,竟假借‘协同训练’之名,行报复之实!您看看,看看我这些弟兄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这哪是训练,分明是纵兵殴斗,残害同僚!其心可诛!”
他将“不慎受伤”和“残害同僚”咬得极重,试图将性质定得极其严重。
王审琦目光转向陈嚣:“陈都尉,刘都尉所言,你可有辩解?”
陈嚣拱手,不卑不亢:“回王帅,刘都尉所言,不尽不实。其一,韩震都头与那张奎切磋,对方招式阴狠,直攻下阴要害,若非韩都头闪避及时,恐已伤残,此乃众目睽睽之事,绝非‘不慎’。”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刘猛,继续道,“其二,所谓‘协同训练’,乃是刘都尉亲口同意,规则亦是双方认可。训练场如战场,有些磕碰实属正常。我营中将士恪守规矩,未用利刃,何来‘残害’一说?反倒是刘都尉部下,技不如人,阵型散乱,被我营将士依规则‘清退出场’,莫非输不起,便要诬告不成?”
“你胡说!”刘猛气得跳脚,“你那是什么狗屁训练!分明是下黑手!”
“够了。”王审琦沉声打断,他久经宦海,哪里看不出这其中门道。刘猛挑衅在先,陈嚣反击在后,手段是狠辣了些,但确实抓住了“训练”这个由头,让人难以在明面上过多指责。只是这陈嚣,行事也太过刚猛,不知转圜。
“军中较技,难免磕碰。”王审琦缓缓开口,定了基调,“双方各有损伤,此事就此作罢。刘猛,你带人上门切磋,引发事端,罚俸一月,回去好好约束部下。陈嚣,你营中训练……也需注意分寸,同袍之间,当以和睦为要。”
这处罚,明显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轻轻落下,尤其是对陈嚣,几乎等于没有处罚。
刘猛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服,还想争辩:“王帅!这……”
“嗯?”王审琦目光一凝,不怒自威。
刘猛顿时噤声,不敢再言,只是狠狠瞪了陈嚣一眼,悻悻退到一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晋王殿下到——”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躬身行礼。只见柴荣身着常服,缓步走入衙署,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何事在此喧哗?”柴荣目光扫过堂内情形,落在王审琦身上。
王审琦连忙将事情简单禀报了一遍,未加任何倾向性评论。
柴荣听罢,笑了笑,语气轻松:“本王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又是军中儿郎血气方刚,切磋较技动了火气。”他走到刘猛那些受伤的部下面前看了看,摇头道,“看来‘嚣字营’的训练,确是有些门道。刘都尉,你部下还需勤加操练才是。”
刘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喏喏称是。
柴荣又看向陈嚣,眼神平静无波:“陈都尉。”
“末将在。”
“营中训练刻苦是好事,但也要谨记,同袍并非仇寇,下手须知轻重。今日之事,下不为例。”柴荣的语气带着一丝告诫,却又轻描淡写地将“纵兵行凶”定性为“下手不知轻重”。
“末将遵命。”陈嚣垂首应道。
“好了,此事已了,都散了吧。”柴荣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蚊蝇一般。
刘猛再不甘,也不敢在晋王面前造次,只能带着满腔怨愤,行礼告退。王审琦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嚣一眼,转身处理其他公务去了。
堂内只剩下柴荣与陈嚣二人。
柴荣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敛去,他走到陈嚣面前,目光深邃,低声道:“随本王来。”
陈嚣默默跟上,随着柴荣来到衙署后院一处僻静的凉亭。
“今日之事,你做得解气,却也鲁莽。”柴荣负手而立,看着亭外池塘的涟漪,“刘猛不过一跳梁小丑,其背后,是众多看你不起、妒你之功的旧军势力。你如此雷霆反击,固然立威,却也授人以柄,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
陈嚣沉默片刻,道:“殿下,韩震是末将臂膀,辱他便是辱我‘嚣字营’。若此次退让,日后阿猫阿狗都敢上门踩一脚,军心必散。”
“本王知道。”柴荣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所以本王替你压下了。但陈嚣,你要明白,在这权力场中,光会打仗、光有狠劲,是远远不够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锋芒太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逼人,却也容易折断。”
他语重心长:“锋芒毕露,也需懂得藏锋。有时,暂时的隐忍,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更合适的机会,给予更致命的一击。你要学的,不仅是战场上的杀伐决断,更是这朝堂军营中的生存之道。何时该亮剑,何时该归鞘,其中的分寸,需要你细细揣摩。”
陈嚣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他来自现代,习惯于直来直往,效率至上。虽知古代权力斗争复杂,却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间的凶险与微妙。柴荣这是在点拨他,保护他,也是在告诫他。
是啊,光会打仗还不够。若不懂政治,不懂韬光养晦,即便战功赫赫,也可能在某一天,被无声无息的暗流吞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行礼,语气诚恳:“殿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必当时时自省,不负殿下期望。”
柴荣看着他眼中闪过的明悟,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就好。去吧,‘嚣字营’仍需你用心经营。记住,你是我看重的刀,但我不希望你这把刀,过早地折在无谓的争斗里。”
陈嚣再次行礼,转身离去。脚步依旧沉稳,但心境已然不同。
走出殿前司衙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陈嚣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自己布满茧子的双手。
战场杀敌,他无所畏惧。
但在这无形的权力漩涡中,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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