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娘娘法旨。”凌云子对着清辉元君神像深深躬身，眼底闪过一丝决然。三日后的赴宴，既是试探，亦是交锋，她定要不负嘱托，摸清对方虚实。
三日后，傍晚时分。河间府城南的碧波潭烟波浩渺，宽阔的水面上水汽氤氲，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给粼粼波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远处岸线的垂柳随风摇曳，景致本应清雅如画。但潭畔的“听雨轩”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红梁柱上挂满了五彩宫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夹杂着杯盘碰撞的清脆声响。然而，这热闹之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奢靡与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脂粉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腥气，让人隐隐不适。
凌云子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手持拂尘，身姿挺拔如松。他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两名修为已至炼气后期的得力弟子，一人持剑，一人携符，低调而沉稳地准时赴约。
踏入听雨轩大门，一股混杂着酒肉香气与异类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厅内早已坐了不少“人”，气息驳杂，良莠不齐。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碧蓝锦袍的中年男子，锦袍上用银线绣着翻涌的浪涛纹样，腰间系着一枚硕大的珍珠玉佩，流光溢彩。他面色泛着淡淡的青气，眉骨高耸，一双眼睛竟是罕见的竖瞳，透着冰冷的光泽，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水汽，想必便是那修行数百年的碧波水神。
其左侧，坐着几位气息各异的修士：一位身穿八卦道袍，手持罗盘，眉宇间带着几分精明；一位浑身萦绕着浓郁的药香，面色蜡黄，手指枯瘦，似是擅长炼丹或巫蛊之术；还有几位衣着华贵，气息浮散，应是本地与碧波潭交好的修真家族代表，靠着依附水神分得些许香火利益。
而右侧的一个座位上，一道身影让凌云子瞳孔微缩——竟是城西城隍庙的冯庙祝！她一身深灰色庙祝服饰，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放在膝上，一副置身事外、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只是偶然到此赴宴。但凌云子心中清楚，城隍庙与碧波潭虽偶有摩擦，却同为河间府老牌势力，此刻冯庙祝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显然是与碧波水神达成了某种默契。
“哈哈哈，凌道长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听雨轩蓬荜生辉啊！”碧波水神见凌云子进门，立刻起身相迎，笑声洪亮如雷，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湿冷水汽，扑面而来。他向前迈了两步，竖瞳上下打量着凌云子，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试探：“凌道长一路辛苦，快请入座！”
凌云子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水神老爷客气了。”说罢，他带着两名弟子，在碧波水神指定的客座上落座，弟子们分立于她身后，神情警惕，暗中戒备。
宾主落座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有清蒸江鲜、红烧异兽，还有不少凡人难得一见的灵植珍果，酒水更是醇厚的灵酒，入口甘冽，灵气四溢。席间，碧波水神与几位修真家族的代表频频向凌云子劝酒，言语间尽是客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气氛看似融洽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碧波水神放下手中的玉杯，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赞叹：“凌道长，说起来，清辉元君娘娘神通广大，短短月余便在河间府站稳脚跟，香火鼎盛，真是令人钦佩。我碧波潭与元君分祠同为护佑一方的存在，本该相互扶持，共护百姓安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嘛……凌道长，你也知晓，河间府地界不大，却也自有流传百年的规矩。这沿岸的百姓、往来的船商，数百年来皆受我碧波潭庇佑，方能在玉带河与碧波潭上平安行船、安居乐业，方得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如今元君娘娘的分祠一开，声势浩大，义诊施粥，广结善缘，这份慈悲心肠固然可敬。只是……”碧波水神竖瞳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香火愿力，本是有限之物。元君分祠这般强势吸纳信徒，不少原本供奉我碧波潭，或是城隍庙的信徒，都转而去了清辉祠上香，这香火愿力……嘿嘿，似乎有些分流啊。”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长此以往，我碧波潭的供奉日渐稀少，手下的水妖、依附的船帮怕是难以安抚；城隍庙那边，想来也会有所不满。如此一来，各方势力之间，恐生嫌隙，甚至引发冲突，这可不是河间府之福啊。”
图穷匕见！凌云子心中冷笑不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究还是为了香火利益。这碧波水神哪里是想“和睦共处”，分明是想让清辉元君划下道来，主动让出部分信仰地盘，将沿岸百姓、船商这些“优质信徒”还给他们，安安分分做个依附于他们的小神！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水神老爷此言差矣。信仰之事，贵在心诚，岂是地盘所能划分？百姓信奉哪位神只，全凭自愿，若是神只真能庇佑一方、造福万民，信徒自然会慕名而来；若是徒有虚名，即便强行圈定地盘，也留不住人心。”
“元君娘娘悲天悯人，有教无类，从不强求信徒，只求多一份香火，便多一份庇佑之力，能为更多河间百姓带去福祉，这于整个河间府而言，皆是福音。况且，娘娘行事，皆循正道，一心护国佑民，乃是受朝廷敕封的正神，名正言顺，想必水神老爷也是深明大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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