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只觉心神震颤，再无半分犹豫，连忙起身走到供台前，轻轻拉住还在踮着脚尖、认真擦拭神像底座的夏灵，将她带到蒲团旁，按着她的肩膀一同跪下。母女二人对着山神像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多谢山神爷恩典！多谢山神爷庇佑！”妇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又满是感激，“夏灵能得老爷青眼，是她天大的福分！民妇一定让她常来庙中，好好伺候老爷，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夏灵虽不甚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激动，也不懂“青眼”意味着什么，但看着母亲庄重的模样，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大人似的叩首，小脸上满是认真。
数日后，山下农家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卧病已久、连郎中都断言难以熬过春天的男子，竟然真的退了持续多日的高热，神志渐渐清醒，甚至能喝下些温热的米汤。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长久调养，但那涣散的精气神已然聚拢，命显然是保住了。消息传开，村民们无不称奇，愈发坚信是山神爷显灵庇佑。妇人一家更是对山神感激涕零，将杨欢视为再生父母，每逢初一十五，必定带着最好的供品，领着夏灵上山祭拜，虔诚无比。
自那以后，夏灵便成了山神祠的常客，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她小小的身影。她年纪虽小，心性却异常懂事乖巧，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沉稳。每日天刚蒙蒙亮，她便会跟着母亲一同上山，母亲要去山间地头忙活农活，便将她留在庙里。小小的她，总能把自己的任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会费力地扛起比自己个子还高的扫帚，一点点清扫庭院里的落叶与尘土，哪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只是用袖子随意擦一下，依旧专注地挥动扫帚；她会端着小小的木盆，拧干半湿的抹布，仔细擦拭供桌、门窗和神像底座，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污渍，仿佛在打理自己最珍贵的玩具；她还会学着月漓的样子，主动为前来祭拜的香客引路，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提醒大家“小心地滑”“注意火烛”，模样认真又可爱，引得不少香客心生怜爱。
月漓起初对这个突然闯入庙中的人类女童，心中有几分好奇，也带着一丝妖对人的天然疏离。她习惯了庙宇的清静，也不擅长与人类孩童打交道，起初只是远远看着夏灵忙碌，偶尔在她遇到困难时，悄悄用一丝妖力帮衬一把——比如让被风吹倒的扫帚自己立起来，让抹布自动拧干水分。
但夏灵的纯真与善良，如同春日的暖阳，很快便融化了这份疏离。她从不畏惧月漓那“仙子”般清冷出尘的模样，常常在干活的间隙，仰着小脸凑到月漓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月漓姐姐，山神爷爷平时都在做什么呀？”“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是用云彩做的吗？”她还会把母亲特意给她带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半，递到月漓面前，大眼睛亮晶晶地说：“姐姐，这个很甜，你也吃。”
一妖一童，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褪去了隔阂，相处得异常融洽。月漓会耐心地回答夏灵的问题，偶尔还会用灵力编出小小的花环，戴在她的羊角辫上；夏灵则会把听到的村里趣事，一一讲给月漓听，让清冷的庙宇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杨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隐匿在神像中的神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发现，夏灵的到来，仿佛为这座原本只有神与妖的庙宇，注入了一缕生机勃勃的“人气”。那是一种不同于香火愿力的温暖气息，带着人间的烟火与纯真，让整座山神祠都显得鲜活了许多。连带着每日汇聚而来的香火愿力，都似乎因为这份人气的滋养，多了几分温润的质感，不再是纯粹的信仰之力，更添了几分人情的温度。
她偶尔也会在夏灵独自打扫、无人注意之时，显化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应，作为对她辛勤付出的嘉奖。或许是在她擦汗的瞬间，让墙角一朵不起眼的野花悄然绽放，吐露芬芳；或许是在她疲惫休憩时，引来一阵清凉的清风，轻轻拂去她额角的汗珠；又或是在她口渴时，让供桌上的水壶自动挪到她手边。每次遇到这种小小的“神迹”，夏灵都会睁大眼睛，露出惊喜的笑容，开心好久，之后干活便愈发卖力，对山神爷爷的崇敬也愈发深厚。
夏灵虽不懂修行之道，但她日日在庙中生活，受缭绕的香火愿力滋养，又沐浴在杨欢无意间散发的神念灵机之中，身体愈发康健，往日里偶尔发作的小病痛再也没有出现过；心思也越发聪慧明澈，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人的难处，主动伸出援手。
杨欢默许了夏灵在庙中的存在，甚至心中有几分欣慰。她收下夏灵，并非想要传授她什么高深道法，也未曾想过将她培养成自己的侍者，只是单纯地结下一份善缘，为这清冷的清修之地，增添一份人间烟火气息。如今，有月漓在旁处理神域内的超凡事务、应对妖邪侵扰，有夏灵打理庙宇的俗世杂务、接待往来信徒，一人一妖一神，各司其职，这座山神祠，终于有了几分名副其实的“家”的意味。
而这份看似微小的因果，如同在心田种下的一颗种子，谁也无法预料，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生根发芽，带来意想不到的回报。神道之路，行至此处，杨欢愈发明白，除了不断提升的力量与扩展的神域，亦需这份温暖的人情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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