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兵没有回答,但那种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更强烈了。
莱纳斯一夜无眠。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事。他将那本珍贵的“黑便士”集邮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锡兵旁边的书架上,紧挨着那个沉默的金属玩偶。他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对着锡兵低声说:“它们……交给你了。请……保护好它们。”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种荒谬的、短暂的安心。仿佛将一件易碎的珍宝交给了最可靠的守卫。然而,这种安心感是脆弱的,其代价是他开始将锡兵的存在,视为一种必须遵从的、超自然的规则。
寄生已经开始了。锡兵通过制造一场无法解释的毁灭(公主玩偶屋),并辅以一句看似安慰实则威胁的“遗言”(公主很安全),成功地将“扭曲的保护”执念植入了莱纳斯心中。逻辑被恐惧扭曲:珍爱之物是不安全的,随时可能遭遇不测,而唯一的“安全”,就是交由这个能制造毁灭的锡兵来“保护”。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敲诈,一种建立在毁灭证据之上的恐怖权威。
几天后,锡兵再次开口,这次目标是莱纳斯收藏的几本初版侦探小说。“故事很安全。”结果当天晚上,莱纳斯就发现书房角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正在蔓延的湿痕,差点淹到书柜底层。他惊恐万状地将那几本初版小说也匆匆搬上了书架,放在锡兵“脚下”。
每一次“预言”应验(或是巧合,或是锡兵暗中作祟?莱纳斯已无力分辨),都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扭曲的逻辑。锡兵的话语越来越频繁,目标指向莱纳斯生命中一切他珍视的事物:父亲留下的怀表、母亲手织的挂毯、甚至是他精心养护的一盆稀有兰花。“时间很安全。”“图案很安全。”“绿色很安全。”
莱纳斯像个被诅咒的守财奴,疯狂地将自己心爱之物一件件堆砌到书架那个小小的区域,围绕着那个独腿的锡兵,仿佛在朝贡。书架变得拥挤不堪,像个怪异的祭坛。而锡兵,在这堆“贡品”的中央,显得愈发“威严”,那斑驳的油漆似乎也焕发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他的生活彻底失去了平静。公寓里任何一点异常——水管轻响、地板吱呀、甚至窗外鸟鸣——都会让他惊恐地检查他的“贡品”是否安好。他不再邀请朋友来访,生怕触怒锡兵。他变得神经质,消瘦,眼窝深陷,全部心思都系在那个小小的金属玩偶和它下一次的“预言”上。他已经被完全“寄生”,思想和行为都被锡兵无形地操控。
最终,锡兵将目标指向了最后,也是最核心的“珍爱之物”。
那是一个寒冷的午夜,莱纳斯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望向书架的祭坛。月光下,锡兵的身影轮廓清晰。然后,那个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晰:
“你很安全。”
莱纳斯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书架上那个独腿的锡兵。
锡兵依旧站在那里,举着它的枪。但它那没有瞳孔的、 画上去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似乎正笔直地、准确地“凝视”着他。
“你很安全。”
这句话不再是对他物的“保护”宣告,而是对他本人的最终判决。公主很安全(化为了灰烬),地图很安全(被转移禁锢),故事很安全(被迫迁居)……现在,“你很安全”。
一种彻骨的寒意席卷了莱纳斯。安全?像公主那样“安全”地毁灭?还是像那些被囚禁在书架上的物品一样“安全”地失去自由?锡兵要如何“保护”他?把他像那些物品一样,禁锢在这间公寓里?还是……让他以某种方式,也变得“静止”和“安全”?
他看着锡兵周围那堆拥挤的、象征着被“保护”起来的珍爱之物的祭坛,又看向锡兵那冰冷、毫无生气的金属脸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童年视为守护者的玩偶,根本不是一个保护者,而是一个贪婪的、以掌控和恐惧为食的寄生体。它所谓的“保护”,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最终目的是要将宿主的一切,包括宿主本身,都纳入其绝对的控制之下。
莱纳斯站在冰冷的月光里,面对着那个宣布他“安全”的锡兵。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这句“保证”而感到丝毫安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失去公主玩偶屋时更深沉、更无助的恐惧。他成了自己祭坛上,最后一件等待被“保护”的祭品。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遥远地闪烁着。而在这间堆满旧物的公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独腿的锡兵沉默地站立着,用它那永恒的、僵硬的姿势,“守护”着它的收藏品,包括它最新获得的、最大的那一件——一个被恐惧囚禁的灵魂。那句“你很安全”的遗言,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不再是安慰,而是最深的诅咒。寄生完成了,宿主成了囚徒,而玩伴,露出了它冰冷的控制者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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