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
两圈。
三圈……
木马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八音盒的音乐循环播放,极致的快乐持续冲刷着骑乘者的感官。
然而,永夜游乐园的“门票”,并非金钱。
它的恶意,在快乐达到顶峰时,悄然兑现。
当骑乘者意犹未尽、或者因长时间旋转而感到些许眩晕,终于从木马上下来,脚步虚浮地踏上地面时,变化已经发生了。
这种变化并非剧痛或不适,而是某种…细微的“不对等”。他或许会觉得自己的裤子腰围似乎松了一点点,手指上的婚戒有些微的松动,刚才还觉得合脚的鞋子,现在感觉略大了一些。他抬起手,可能会发现手背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光滑细腻了一点,几根若隐若现的皱纹消失了。看向游乐园光滑的金属设施表面映出的倒影,会发现自己的面容似乎…年轻了一点点。不是巨大的变化,就像是翻看一张几年前的照片,那种微妙的、整体的“更年轻”的感觉。
“真是神奇的体验!感觉像做了个顶级SPA!”他可能会这样对自己说,将这种变化归功于极致快乐带来的容光焕发。
但他没有意识到,也无法意识到:他失去的,是时间。是实实在在的、不可逆的生理年龄。
旋转木马的规则冰冷而残酷:每乘坐一圈,支付一天的生命时光。
这种支付并非抽取未来的寿命,而是直接让身体逆向发育,退回到更年轻的状态。坐一圈,生理年龄减少一天。坐十圈,减少十天。坐一百圈……
起初,失去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几乎无法察觉,甚至被误认为是好处。皮肤变好,精力恢复,一些小病小痛消失。这反而会成为更强的诱惑,促使他们再次、再次地回到那匹能带来极致快乐的木马上。
恶意的真正恐怖,在于其累积效应和不可逆性。
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沉迷于这种快乐,连续乘坐几个月后,可能会退回二十几岁的身体状态,他或许会欣喜若狂。但他不会停止,极致的快乐是世界上最强的瘾品。
最终,他会跨过那条危险的界限。他的生理年龄会退回到十八岁、十六岁、十二岁……他的心智和经验还停留在成年人的阶段,却被困在一个日益年轻的身体里。他会看着自己的身高缩水,骨骼变得纤细,声音变得清脆,第二性征逐渐消失。
最终,等待他的结局,并非重生,而是彻底的“消失”。当生理年龄倒退至婴儿时期,甚至更早,他的身体将无法支撑成年人的意识与记忆。或许在某一圈旋转结束后,从木马上下来的,会是一个眼神茫然、穿着过于宽大衣服的幼童,然后很快,连幼童的形态也无法维持,最终彻底回归到生命最初的原点,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他所穿着的衣物,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会无声地堆积在旋转木马的基座下,成为这永恒游乐场又一笔微不足道的、被遗忘的收藏。
永夜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就这样永远在午夜的废墟上旋转着,用它极致的、虚假的快乐,诱惑着一个个孤独的灵魂,用他们最宝贵的、无法重来的生命时光,来支付这场残酷而华丽的梦的门票。八音盒的音乐永远欢快,木马上的神话生物眼神永远饥渴,等待着下一个渴望逃离现实、愿意用明天换取此刻狂喜的——永恒的乘客。而那不断回溯的生理年龄,则是这场交易中,最沉默、最残忍的、永不回头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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