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夜,是活的。不是虫鸣蛙鼓的生机,而是一种缓慢、粘稠、仿佛巨大生物在泥底腐烂般的窒息感。腐烂的水草、淤积千年的腐殖质、还有某种水生动植物尸体分解的腥甜,混合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瘴气,沉沉地压在每一寸空气上。月光吝啬地撕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投下惨淡的光斑,勉强照亮脚下那片泥泞不堪、布满危险水洼和扭曲树根的死亡之地。艾丽莎赤着脚,每一步都深陷冰冷的烂泥,尖锐的枯枝和碎石刺破脚掌,细密的疼痛早已麻木。她唯一的目标,是前方那片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荨麻丛。
十一只巨大的天鹅,散落在沼泽各处浅水或露出水面的朽木上。它们原本纯白如雪的羽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仿佛被沼泽的瘴气浸染。它们蜷缩着修长的脖颈,将喙深深埋入翅膀下,姿态僵硬,全无天鹅应有的优雅,倒像是十一尊被诅咒的、凝固在痛苦中的石雕。偶尔,其中一只会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梦魇中挣扎的微弱呜咽。它们是她的哥哥们,被恶毒的王后诅咒,化作天鹅,只有日落后的短暂黑夜,才能勉强恢复人形片刻。
艾丽莎走到荨麻丛前。这些荨麻异常高大、粗壮,叶片边缘的尖刺在惨淡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像无数淬毒的细密獠牙。空气中毒腺散发出的辛辣气息更加浓烈,仅仅是靠近,艾丽莎的眼睛就被刺激得泪水直流,喉咙也泛起火烧般的干涩疼痛。
她伸出双手,没有犹豫。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荨麻杆的瞬间,“嗤啦”一声轻响,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指腹!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染红了绿色的茎秆。她咬紧牙关,没有退缩,用力攥紧,指甲嵌入粗糙的表皮,试图将它连根拔起。更强烈的剧痛从掌心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针同时刺入,顺着神经直冲大脑!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混合着泪水流进嘴角,是咸涩的血腥味。
“艾丽莎……”一个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她的大哥艾伦。他刚刚恢复人形片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稳,只能靠在一块半浸在泥水里的朽木上。他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双手,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力,“别……别为了我们……太痛苦……”
艾丽莎抬起头,脸上泪水和汗水交织,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淬火的寒铁。“艾伦,”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说过,我会救你们。一根荨麻,一件荨麻甲。少一根尖刺,少一道工序,诅咒都不会解除!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她不再看大哥痛苦的眼神,猛地用力!坚韧的荨麻纤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被她从淤泥中连根拔起!
她拖着沉重的荨麻杆,回到沼泽边缘一块勉强干燥的高地上。这里堆着她之前采集、用溪水浸泡过的荨麻纤维,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水腥和植物苦涩的气息。她将新采的荨麻剥去坚韧的外皮,露出里面坚韧的白色纤维束。这个过程同样痛苦,锋利的纤维边缘不断割伤她的手掌,鲜血浸透了白色的纤维,将它们染成刺目的暗红。然后,是捶打、梳理,将纤维分离成可以编织的细丝。每一次捶打,都震得她手臂酸麻,虎口崩裂;每一次梳理,细小的纤维倒刺都深深扎入她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指。
当第一缕坚韧的白色荨麻丝终于被她艰难地捻在手中时,艾丽莎开始了编织。没有织针,只有她的十指。指尖的伤口不断被粗糙的纤维摩擦、撕裂,鲜血混着汗水,将白色的丝线染成深浅不一的红褐色。每一次挑、捻、绕、结,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沼泽的夜晚寒冷刺骨,她的手指冻得发僵,几乎失去知觉,却依旧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在冰冷的月光下,一针一线地编织着。
时间在剧痛和寒冷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沼泽最深处传来第一声不知名夜枭的凄厉啼叫时,艾丽莎终于停下了颤抖的手指。
一件粗糙、带着浓烈血腥和荨麻苦涩气息的荨麻背心,静静地躺在她的膝头。它没有盔甲的坚硬,更像是一件用荆棘和痛苦编织成的沉重枷锁。每一根染血的纤维,都凝结着艾丽莎的痛楚。
就在编织完成、她疲惫地放下双手的瞬间,异变陡生!
艾丽莎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她茫然地望向漆黑的沼泽深处,又猛地转向身边的大哥艾伦。
“大哥……鸟叫……刚才的鸟叫……怎么……没有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难以置信。就在上一秒,那夜枭凄厉的啼叫还清晰地刺入她的耳膜,如同冰锥扎进脑海。可就在编织完成的刹那,那声音……消失了!不是声音远去,而是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声、泥沼细微的冒泡声、远处隐约的水流声……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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