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叶入水,这一次用了七分力。
木筏加速,破开墨黑水面,向浅蓝水域驶去。
驶出百丈,水温回升。
驶出二百丈,水面重新有了波纹。
驶出三百丈,远处传来夜鹭的叫声。
张翎这才真正松口气。
他回头望,湖心那片墨黑区域在月光下静谧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不是——腰间的青铜神扇还在微微发烫,脑海中的传承影依然在震颤,只是平复了许多。
归程快了许多。
天蒙蒙亮时,木筏靠岸。
岩叔等在湖边,独臂握弓,身后站着石野、张昊和八个护卫队的人。
看见张翎平安回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岩叔上前,接过木桨。
张翎踩上岸,腿有些软,稳住身形:“有东西。
在湖心深处,沉睡着。刚才……醒了片刻。”
“什么东西?”
“不知道。”张翎摇头,“太古老,太庞大。
但没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它只是……看了我一眼。”
众人面面相觑。
张昊忍不住问:“有多大?”
张翎看向湖心方向,沉默片刻:“整片湖,可能都是它的……身躯?
或者领域,说不清。”
这话太重,一时无人接话。
岩叔挥挥手,让护卫队的人散了,只留张昊。
三人走回寨子,天色渐亮,炊烟升起。
寻常的清晨,却因为湖心的秘密,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
回到干栏,张翎详细说了经过。
蓝绿光点,浩瀚意识,那股温和却深不可测的扫视。
岩叔听得眉头紧锁,张昊则握紧了拳头。
“它对咱们没威胁?”岩叔问。
“目前没有。”张翎说,“但咱们得记住——湖是它的地盘。
往后捕鱼、取水、行船,别进墨黑水域。那片区域,划为禁地。
护卫队巡逻路线也调整,湖边只走到浅蓝水域边缘。”
“要告诉全寨吗?”
“说一半。”张翎沉吟,“就说湖心水深流急,有暗涡,行船危险。
禁地的事,只限护卫队核心知道。免得有人好奇,私自去探。”
岩叔点头:“我去交代。”
张昊却没走。
等岩叔离开,少年低声问:“毕摩,那东西……会不会哪天真的醒来?”
张翎看向他,少年眼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
长大了,已经开始思考整个寨子的安危了。
“会。”张翎实话实说,“那么庞大的存在,不可能永远沉睡。
但什么时候醒,为什么醒,醒了会怎样……都不知道。
咱们能做的,就是趁它睡着,把寨子建结实,把人练强,把根扎深。
真有那一天,至少有一搏之力。”
张昊重重点头。
那天下午,张翎独自登上祭坛。
面朝湖心,盘膝坐下。
青铜神扇横放膝前,脑海中传承影缓缓流转。
他闭上眼睛,回忆那股浩瀚意识扫过的感觉——温和,古老,带着水汽的润泽和深沉的倦意。
不是敌人。
甚至……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邻居”?这片土地有灵,山有山灵,湖有湖灵。
他们在此建寨,等于是闯进了别人的院子。
主人没赶人,是宽容。
但不能得寸进尺。
他睁开眼,取过一块空白石板。
石针握在手中,犹豫片刻,开始刻字。
不是教给族人的简化字,是更古老的、传承影里浮现的象形符文。
他凭感觉刻,不知其义,只求其形。
刻了三行。
第一行,是波浪纹中一个沉睡的轮廓。
第二行,是云雷纹环绕的蓝绿光点。
第三行,是一个人形站在岸边,向湖心躬身行礼。
刻完,他举起石板,对着湖心方向,缓缓躬身。
然后走下祭坛,将石板埋进祭坛基座东南角的土里——那是“巽”位,象征风,象征入,象征温和的沟通。
做完这些,心头那点不安散去了些。
不管湖心是什么,星回寨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得学会与这片土地、这片水域、以及水域深处沉睡的存在共处。
不惊扰,不冒犯,但也不卑微。
日子还得过。
黄昏时分,张翎召集护卫队核心,宣布禁地令。
湖心墨黑水域,禁止任何船只进入。
巡逻队沿湖路线,后撤半里。
捕鱼队下网,不得超过浅蓝水域。违者重罚。
没人问为什么。
岩叔的独臂按在腰刀上,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毕摩亲自探过,那里有咱们惹不起的东西。
不想死,不想连累全寨,就把这话刻进脑子里。”
众人凛然应诺。
夜里,张翎再次站上干栏,远眺湖心。
月光下,那片墨黑区域静谧如初。
但他知道,在那片深水之下,沉睡着某种可能比部落历史、比人族文明更古老的存在。
它的一次呼吸,就是湖面的虹光;它的一次翻身,就是低沉的鸣响。
秘密还在。
但至少今晚,寨子安然,族人沉睡,湖浪声依旧平稳。
这就够了。
张翎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门关上,将那片深沉的墨黑关在门外。
但腰间的青铜神扇,在黑暗里泛着极淡的、温润的青光,像在回应什么,又像在守护什么。
夜还长。
湖还深。
秘密,就让它暂时沉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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