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来。”他对张昊说,“野生荞麦,黑杆,三角叶,白花粉花,三棱籽粒,灰黑色。
地点:寨北二里,背风坡腰,沙石土。”
张昊从怀里掏出块小石板,用石针刻字。
一个月学的文字派上用场,虽慢,但准确。
“再记。”张翎继续说,“七月廿三,第一次试酿。
用荞麦仁三斤,自制曲一两,发酵十日,得酸液半升,微有酒味。
结论:可酿,但需改进——籽粒要更饱满,曲要更活性,发酵温度要控制。”
张昊一笔一划刻着。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荞麦地里。
风吹过,荞麦杆摇晃,籽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耳语。
“毕摩,”张昊刻完最后一句,抬头问,“这酒要是酿成了,第一个给谁喝?”
张翎看向祠堂方向。
“给祖先。”他说,“然后给活着的人——给岩叔那样一身旧伤的老猎人暖身子,给星回节那样全寨欢聚时助兴,给往后可能来的客人当礼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给咱们自己——证明咱们不仅能活着,还能活得有点滋味。”
回寨路上,张翎在心里盘算。
要酿酒成功,有几件事必须做:一是驯化野生荞麦,选育饱满籽粒,扩大种植;
二是改进制曲工艺,找到稳定的酵母源;
三是建专门的酿酒坊,控制温度卫生;四是尝试蒸馏,提高酒精度。
每一步都要时间,要试错,要人力物力。
但值得。
因为这不止是酿酒,是在这片土地上创造独属于“彝”的东西。
就像星回节,就像形意拳,就像那些刻在石板上的字。
是文明的印记,是活着的证明。
当晚,张翎在工棚里画了张草图。
是简易酿酒坊的布局:蒸煮区、发酵区、存储区,还有他凭记忆画的土灶蒸馏装置——虽然简陋,但原理没错。
岩叔看了草图,独臂摩挲着下巴:“要多少人工?”
“先不急。”张翎说,“等秋收后,黍米入仓,人手宽裕了再说。
眼下要紧的,是把这片野生荞麦地看护好,别让野兽糟蹋了。”
“我来。”岩叔说,“明天开始在那边下几个套,防野猪兔子。
再让巡逻队每天多走二里,绕过去看看。”
蒲伯颤巍巍地开口:“制曲的草药……我兴许记得几样。
老部落时,酿酒婆子会往曲里加辣蓼草、桑叶、还有种叫‘酒魂草’的东西。
等我慢慢想,想起来了告诉你。”
阿禾则说:“蒸煮的陶甑不够大。
要真酿起来,得专门烧制大甑、大缸。我会捏陶,可以试。”
你一言我一语,酿酒这事,从一个念头,渐渐有了轮廓。
夜深人散后,张翎独自走到祠堂前。
石门紧闭,但他仿佛能透过石板,看见里面那二十三节竹筒,还有蒲伯那块刻着经验智慧的石板。
“再等等。”他对着石门低声说,“等酒酿成了,头一碗敬你们。”
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凉意。
但张翎心里是热的。
那罐失败的酸水,那些歪歪扭扭的刻字,那片在坡腰摇曳的野生荞麦——都是火种。
现在火种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小心呵护,添柴加薪,让它真正燃烧起来。
烧成能暖身、能醉人、能传下去的,荞麦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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