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万物归环
黑暗。
并非视觉上的缺失，而是感知层面的枯竭。就像一口被汲干的深井，原本充盈着生命与力量的井水，如今只剩下冰冷的井壁，以及底部那一点点勉强维持不灭的湿润。
“归寂之光”的代价，远超预估。
它抽干的不仅仅是本源灵髓积攒的能量，更触及了构成我这具“本源之躯”的根基。灵魂与躯体的融合处，传来阵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撕裂感，仿佛精致的瓷器被震出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碎。
（风……很疼吗？） 月光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关切。我们一体双魂，我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还好。） 我在意识深处回应，试图传递一丝安抚，（只是……需要时间。）
事实上，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银舌临死前那恶毒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在我脑海中盘旋——“彼端”已苏醒。
我靠在颠簸的车辆内壁上，窗外是巴黎郊外飞速后退的、沐浴在黎明微光中的景色。但这份宁静与我无关。车内，苏婧正熟练地操作着便携式医疗检测仪，冰冷的探头在我手臂和胸口移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让她秀眉紧蹙。
“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能量层级跌至谷底，低于我们之前记录的任何基线……灵魂波动频谱呈现异常衰减……”她低声念着数据，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也敲打在她自己心上。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冷静与智慧的眼眸，此刻盛满了难以掩饰的心疼与忧虑，“陆风月，你的身体……几乎被掏空了。”
“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坐在副驾驶的林月如转过身，递过来一个保温杯：“特制的高浓度营养液，加了点‘安神草’，虽然对你现在的状态可能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她的语气依旧干练，但眼底深处同样藏着一丝后怕，“你这次玩得太大了，小子。‘归寂之光’……根据我们刚解密的零星古籍记载，那是守护者在文明倾覆之际，与敌偕亡的最后手段。”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顿了顿，我看向苏婧，“数据呢？”
苏婧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拿起旁边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匣。“‘摇篮曲’的原始数据流保存完整，加密等级极高，我们的技术团队正在全力破解。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就在你发动‘归寂之光’，强行中断仪式的同时，我们设在格陵兰和南极的监测站，都捕捉到了一段持续约零点三秒的超维能量尖峰。它……回应了。”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作响。
回应。这个词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银舌没有完全撒谎。”林月如的声音低沉下来，“‘彼端’确实被唤醒了，至少是……惊动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继承者’组织，还有一个来自未知维度、意图不明的‘存在’。”
（祂在看着我们……） 月光在我意识中轻声说，带着一丝本能的战栗。（那种感觉……很冷，很空……）
我闭上眼，能模糊地感知到，在无尽的维度夹缝之外，似乎真的有一道冰冷、漠然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壁垒，落在了这个脆弱的世界，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是一种高位存在对低位蝼蚁的审视，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好奇……或者说，食欲。
“我们现在去哪？”我睁开眼，压下心头的不适，问道。
“一个临时安全屋，‘观星塔’……或者说‘继承者’目前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苏婧操作着平板，调出地图，“位于诺曼底地区的一个废弃二战地下掩体，经过我们深度改造和屏蔽。你需要绝对的安全和静养，而我们也需要时间和安静的环境，来分析你带回来的东西，并制定下一步计划。”
车辆驶离主干道，转入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最终在一个被藤蔓和伪装网覆盖的入口前停下。
进入掩体内部，空气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凉和潮湿，但环境整洁，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我被安置在一个简单的房间内，苏婧坚持要我再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
躺在检测床上，感受着仪器发出的柔和能量扫描过身体，我的意识却无法完全放松。银舌的话、那道冰冷的注视、体内空乏的剧痛，以及“彼端”已然回应的现实……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我的心头。
“继承者”不会停止。“彼端”已经投来目光。而我，此刻却虚弱得连站稳都需竭尽全力。
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微不足道的间隙。
我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必须弄清楚“彼端”的真正目的。
必须找到……那条或许存在于绝境之中的，“第三条路”。
（我们会的。） 月光的意识轻轻缠绕上来，带着她独有的温柔与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我们一起。）
我握紧了拳，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份即使微弱却永不熄灭的羁绊。
余烬尚存，曙光未明。
但战斗，已经再次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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