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李宛那带着泪痕的、充满痛苦和迷茫的脸,以及她低声倾诉的那些关于责任、伦理和绝望爱恋的话语,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原本以为,自己身处的是最黑暗的深渊,是被命运玩弄的可怜虫。可今晚,他窥见了李宛和江辰之间那更加复杂、更加悲剧性的纠缠。一个用冷漠和安排来压抑内心的情感,一个用愤怒和极端来渴求得不到的回应,两人都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相互折磨。
一股莫名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他想起自己那被剥夺的童年,被扭曲的青春,被当作工具训练、又被当作弃子抛弃的命运。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从未有过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的机会。他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被他人精心策划和无情操控的悲剧。
而江辰呢?他拥有江辰渴望却得不到的一切——李宛的陪伴,星曜的帝国,甚至……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可他却被李宛以“为你好”的名义,强行规划着人生轨迹,连最私密的情感都要被干涉。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和剥夺?
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愤,混合着对李宛那种“自以为是”的守护方式的某种不认同,在陆深心中激烈地碰撞。李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辰好,为了完成对挚友的承诺,可她所做的,真的是江辰需要的吗?真的是他父母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吗?看到一个被责任和期望压得喘不过气、内心充满痛苦和扭曲的继承人?
“如果……如果真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好……”一个大胆的、近乎叛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陆深混乱的思绪,“难道不应该是给他机会,让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让他真正地快乐吗?”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一个自身难保的囚徒,有什么资格去评判李宛的做法?又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些话?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可是……看着李宛那深陷痛苦却执迷不悟的样子,想到江辰那绝望而疯狂的威胁,陆深心中那股冲动越来越强烈。也许……也许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同?哪怕只是给这潭死水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一丝涟漪?
理智在疯狂地警告他:闭嘴!安分守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内心深处那个尚未完全泯灭的、渴望自由和真实的灵魂,却在呐喊着:说出来!告诉她!哪怕会死!
两种力量激烈地搏斗着。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了上风。也许,是长期压抑下的爆发;也许,是对同样身处困境者的最后一点善意;也许,只是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勇气。
陆深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再次拉开房门,脚步坚定地朝着二楼的小起居室走去。
当他再次出现在虚掩的门口时,李宛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凝固成了一尊悲伤的雕像。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看到去而复返的陆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还有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陆深站在门口,心脏如同擂鼓。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直视着李宛的眼睛,用清晰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
“李姐……我……我想说……也许……您错了。”
李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和审视:“你说什么?”
陆深强迫自己迎上她那迫人的目光,语速加快,仿佛生怕自己会中途退缩:“您说……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总好,为了完成对江夫人的承诺。可是……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真正的为他好?”
他顿了顿,看到李宛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继续大胆地说道:“把他的人生规划得一丝不苟,连他要爱谁、要娶谁都要插手……这真的是爱吗?还是……只是您按照自己的意愿,给他套上的另一副枷锁?”
“放肆!”李宛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陆深被这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但话已出口,如同离弦之箭,无法收回。他豁出去了,声音反而稳定了一些,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凉:
“李姐!真正的父母……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是给他翅膀,让他去飞,让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和快乐吗?哪怕……哪怕那条路在您看来是错的,是危险的,但只要他真正感到快乐和满足,难道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不会为他感到高兴吗?!”
“您把他牢牢地拴在身边,用责任和期望捆绑他,让他痛苦,让他扭曲……这真的是江夫人希望看到的吗?看到一个活在痛苦和压抑中的儿子,比看到一个也许走了弯路,但至少活得真实、快乐的儿子,更让她欣慰吗?!”
陆深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涨红。他死死地盯着李宛,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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