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持续的、细心体贴的“渗透”,效果是显着的。林书瑶无法再像最初那样,将他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带来的东西,确是她所好;他的交谈,也总能引起她的共鸣。更重要的是,他的姿态始终是尊重而平等的,毫无居高临下或急功近利之感,这与她过去在朝堂和狱中见识过的人心诡谲,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心中的警惕仍在,那道自我保护的壁垒并未拆除,但似乎……悄然开了一扇极小的窗。她开始会在他带来新书时,多问一句版本来源;会在他请教工艺问题时,更详尽地解释自己的思路;甚至,在他某次告辞时,她会下意识地说一句:“王大人慢走。”
而王佑安,总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心中欣喜,却丝毫不露急切。他知道,对于林书瑶这样心性坚韧、伤痕未愈的女子,耐心与真诚是最好的钥匙。他在等待,等待那扇窗开得更大一些,等待她愿意主动唤他一声“佑安”。
这一日,他又以讨论一本新得的古籍中记载的失传工艺为由,来到“瑶光坊”。讨论至兴浓处,林书瑶一时忘情,指着一处图解说道:“王大人,你看此处结构,若参照前朝《梓人遗制》中所述‘勾连之法’,或可解决这承重不稳之弊……”
王佑安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才温和地笑了笑,目光清澈地看着她:“此法甚妙。只是……书瑶,此处并无旁人,你我不必拘泥官职。直接唤我佑安,可好?”
林书瑶语塞。对上他专注而坦荡的眼神,那句拒绝的“于礼不合”在舌尖转了一圈,竟有些说不出口。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的耐心、他的尊重、他的博学与务实,点点滴滴,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她并非铁石心肠,更非懵懂少女,他含蓄而持续的追求,她早已察觉,也……并非全无触动。
只是,过去的阴影太深,未来的变数太多,她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见她沉默,王佑安并不逼迫,只是将话题自然地转回工艺本身,仿佛刚才那句请求只是随口一提。直到告辞时,他才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语气格外轻柔:“那本书,我明日让人送来。书瑶,保重。”
这一次,他没有称“林姑娘”,也没有称“大人”。只是“书瑶”,两个字,被他念得低沉而郑重。
林书瑶站在铺子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融入街市的人流,心中纷乱如麻。那道一直紧闭的心门,似乎被这日复一日温和的叩击,震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她仍在观望,但那份观望里,已不再是纯粹的警惕与疏离,而是掺杂了疑惑、犹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细微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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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王佑安于京城小心翼翼叩启心门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道上,几艘客船正扬帆北行。船上载着的,是澄心书院赴京应试的学子们。江风浩荡,吹动着他们青色的衣袍,也鼓荡着他们胸中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雄心。
沈墨独立船头,望着两岸不断后退的青山绿野,神情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望向北方天际。他身边是同窗,兴奋地讨论着可能的考题、京中传闻的才子、以及对未来金榜题名的憧憬。
“沈兄,以你之才,此番必能高中!”同窗语气钦羡。
沈墨微微一笑,谦逊道:“天下英才汇聚,岂敢妄言?尽力而为,无愧于心罢了。” 他袖中,贴身放着的,除了诗文草稿,还有山长张清远临行前秘密交予他的一封荐书和几句叮嘱。那荐书并非给考官,而是给京城某位“故交”,其作用,是在他高中之后,引他进入某个“圈子”。张清远没有明说那圈子是什么,但沈墨心思剔透,早已猜出七八分。
他需要功名,需要机会,需要摆脱寒微的出身。山长提供的,是一条看似更便捷的路。至于这条路通向何方,路上有何风险,他并非没有思量。但年轻人心中那份对权势的渴望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暂时压过了疑虑。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机敏,便能驾驭局势,从中获益。
船行不止,离京城越来越近。那里,有决定他们命运的考场,有象征无上荣耀的金榜,也有看不见的漩涡与暗流。这些年轻的学子们,怀揣着各自的梦想与秘密,正驶向一个充满机遇与未知的未来,他们的命运,即将与那座巍峨帝都中正在上演的种种故事,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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