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晨光已漫过江城街巷，红灯笼在寒风中晃着喜庆光晕，铺满整座城市。
可陶晶租住的公寓里，厚重窗帘挡去大半光线，昏暗里映着她眼底未散的疲惫与狼狈。
昨晩从酒店套房逃离的画面反复在脑海回放，陆励城冷硬的眼神、刻薄的嘲讽。
还有身体残留的酸胀不适感，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她连呼吸都觉沉重。
今天是元旦假期，往年这时，她早该收拾好行李往家赶，可这场意外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没了半点团圆兴致，更怕回家面对父母追问露了破绽。
上午九点，她咬着牙拨通家里电话，声音带着熬过夜的沙哑，还藏着难掩的虚弱：“喂，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母亲热络的声音，裹着节日欢喜：“晶晶啊！是不是快出发了？我跟你爸早起来了，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
陶晶心一沉，喉间泛酸，深吸口气压下翻涌情绪：“妈，今天元旦我不回去了。昨天宴会忙到后半夜，今天还有收尾工作要处理，抽不开身。”
“不回来？”母亲的声音瞬间冷了，欢喜全消，
“什么工作这么要紧？元旦都不让歇？你那基层行政能有多少事？是不是故意躲着不回？”
陶晶闭了闭眼，满心疲惫。
她知道母亲向来强势功利，实话绝不能说。
只能硬着头皮敷衍：“是真忙，昨天宴会规格高，后续要整理的资料一堆，领导特意交代假期得盯紧，不能出纰漏。”
“规格高？就是你说的有市长大人物的那个晚宴？”
母亲语气忽然变了，没了不满，反倒添了急切试探。
“那你昨天见着厉害人了吗？没好好把握机会跟人搭句话？晶晶，这种场合可遇不可求，能认识个有权有势的，往后你工作、日子都能少走多少弯路。”
陶晶握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冰凉，心里发堵。
果然，母亲在意的从不是她累不累，只惦记着能不能借她攀点好处。
她压下不适，低声道：“就是正常接待，全程忙着端茶倒水、整理席位，根本没机会跟人说话，都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哪能说搭话就搭话。”
“没机会不会自己找？你怎么这么木讷，一点不懂变通！”母亲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你都二十四了，不小了，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干基层行政有什么出息？要是能靠上大人物，往后嫁得好，一辈子都不用愁，比你自己累死累活强一百倍！你弟以后结婚就该买房了，到处都要用钱，你要是能帮衬家里，我们也能轻松点。”
陶晶靠在床头，后背贴着凉墙，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心里又酸又涩。
这些话她听了十几年。
从懂事起，父母眼里就只有弟弟，好吃的、好用的全紧着他，家里的开销、未来的规划，也全围着弟弟转。
“妈，日子得靠自己过，刻意攀附来的不长久。”她声音很轻，满是无奈。
“长久能当饭吃？先抓住机会再说！”母亲根本不听，语气更强势，
“我跟你说，昨天那宴会，江城陆市长也去了吧？就是陆励城，年纪轻轻当市长，有权有势，多少人想巴结都没门路。你昨天见着他了吗？”
“陆励城”三个字像尖刀，猛地扎进陶晶心脏，她浑身一颤，血液瞬间凝固。
昨夜酒店里的画面汹涌而来，他压在身上时冷冽的气息、眼底的厌恶与嘲讽，还有那些刻薄伤人的话。
字字句句在耳边回响，她指尖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死死咬着下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勉强装平静：“没、没见到，人太多了，我一直在后台忙，根本见不着那些领导。”
“怎么会没见到？这么大的人物肯定显眼！”母亲不依不饶，语气急切，
“晶晶，听妈的，以后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多打听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说话机灵点，主动贴靠贴靠，就算处不成对象，能让他记着你，给你工作上多关照也行。
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只要肯主动，肯定能引起他注意。你弟买房差不少钱，要是能靠上陆市长，说不定能帮衬一把，咱们家日子也能松快些。”
母亲的话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得陶晶心口生疼，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又气又委屈，主动贴靠陆励城？
要不是中了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那个男人让她尝尽狼狈屈辱，眼底的偏见厌恶像烙印刻在心上，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此生再也不沾边。
“我知道了妈，以后有机会，我会抓住的。”
陶晶逼着自己压下情绪，用敷衍的语气回应，只想赶紧结束这场窒息的对话。
“知道就好，别不当回事！”
母亲见她应了，语气才缓和些，又絮絮叨叨念叨，
“你也别总想着自己硬扛，女孩子家找个好靠山比啥都强。你要是能跟市长搭上关系，咱们全家都能沾光，你也能少吃苦，多好。”
陶晶静静听着，心里一片寒凉。
“我知道了，会尽力的。”她再次敷衍，声音冷得像冰。
“别光说不做，让我们失望。”母亲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手机从陶晶手里滑落，掉在被子上，轻微的声响打破寂静。
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蜷缩在被子里，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宿舍里回荡，满是委屈与无助。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样的意外，要承受这样的压力。
她只是想好好工作、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靠自己的外貌找个可靠的人结婚，跨越阶级，摆脱原生家庭。
可命运却给了她重重一击，让她陷在两难困境里进退不得。
不知哭了多久，陶晶才渐渐平复，擦干眼泪后，眼底只剩麻木的疲惫。
她拉开窗帘，刺眼阳光涌进来，让她下意识眯起眼。
窗外车水马龙，行人脸上都带着节日笑容，唯有她满心阴霾。
她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憔悴，脖颈处还留着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屈辱的印记。
她伸手捂住脖颈，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这个元旦，注定是她二十四岁这年一场漫长煎熬的困局。
而破局的路，还藏在迷雾深处，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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