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乌尔没有试图去创作一首全新的、充满解释意味的乐章。他知道,在埃利克这样的音乐大师面前,任何刻意的情感渲染或叙事性的音乐,都可能被解读为另一种形式的操纵。他需要一种更纯粹、更基于他们之间已有连接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那份《唐璜的胜利》的手稿副本上——这是埃利克交付信任的象征。他翻到最后一页,那个充满终结意味的、唐璜沉沦的合唱段落旁边,还残留着埃利克因愤怒和失望划下的、那道撕裂纸张的墨痕。
拉乌尔凝视着那道伤痕般的笔迹,然后,他拿起笔,没有去修改埃利克的任何一个音符,也没有试图用温暖的旋律去覆盖那片黑暗。相反,他做了一件极其大胆,也极其冒险的事。
他以埃利克原谱中那个象征“坠落”与“终结”的主导动机为基础,开始书写一段精密而复杂的**赋格**。
赋格,音乐中最严谨、最理性,也最考验作曲家技法的形式之一。它要求主题在不同声部间严格模仿、交织、对位,如同一个逻辑缜密的建筑,容不得半点虚假的情感泛滥。
拉乌尔的笔尖在纸上滑动,勾勒出清晰的音符。他写的赋格,主题冰冷而客观,完全沿用了埃利克原作的黑暗基调,没有丝毫软化。然而,在这严谨的结构内部,他巧妙地引入了新的元素:代表“意外中断”的、突兀却精准的休止符;象征“信息传递”的、如同密码般简短而重复的音型序列;以及一个若有若无、始终执着存在的、代表“等待与回归”的持续低音线条。
这不再是情感的倾诉,而是一份用纯粹音乐语言写就的**事件报告**和**逻辑论证**。他在用埃利克最能理解的、关于音乐结构和逻辑的语言,冷静地陈述:看,这里发生了意外的中断(休止),这里有过传递信息的尝试(密码音型),而我的意图(回归的低音)始终未曾改变。我没有背叛我们共同构建的音乐逻辑。
这是一场沉默的、冰冷的,却又无比炽热的辩白。它将所有的解释权,交给了音乐本身最核心的规则与美感。
他写完最后一个音符,仔细地将乐谱折好,没有放入信封,而是将其直接放在了第五包厢那个他们初次“正式”见面的、猩红天鹅绒座椅的中央。一个无比显眼,却又带着某种仪式感的位置。
然后,他离开,将审判的权力完全交给了地底那个孤独的法官。
***
地下洞穴中,埃利克几乎是在拉乌尔放下乐谱的瞬间,就通过他无所不在的窥视系统知晓了。他没有立刻去取。他坐在管风琴前,内心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新的乐章?是更多的甜言蜜语,还是终于图穷匕见的嘲讽?”
他让那份乐谱在那里放置了整整一个下午,如同让一份罪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到黄昏降临,歌剧院内部逐渐安静,他才如同幽灵般悄然现身,取回了那份乐谱。
回到地底,在煤气灯稳定而苍白的光线下,他展开了它。
起初,他的表情是戒备的,带着审视罪犯般的苛刻。但当他看清乐谱的形式——那严谨到近乎冷酷的赋格结构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坐到管风琴前,没有立刻演奏,而是先用他天才的头脑,在内心默读、分析着每一个声部,每一个对位关系。他看到了自己那黑暗主题被原封不动地作为基础,看到了那些精心设置的休止与密码音型,看到了那条贯穿始终的、执着的低音线……
这不是讨好,不是辩解,更不是炫耀。这是一种……**对话**。一种建立在绝对尊重彼此音乐智识基础上的、极其高级的对话。拉乌尔没有否认“沉默”的存在(那些休止符),但他用严密的音乐逻辑,重新构建了这“沉默”发生的语境和原因。
埃利克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
他内心的愤怒冰墙,在这精密、冰冷却又无比真诚的音乐逻辑面前,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这种沟通方式,超越了他对“贵族把戏”的所有认知。没有一个玩弄感情的人,会采用如此费劲而不讨好的方式来“欺骗”。这需要真正的理解、真正的音乐造诣,以及……一种试图跨越误解深渊的、笨拙却坚定的努力。
他依然无法完全相信。七天的等待,刻下的伤痕太深。
但他那紧攥着拉乌尔钢笔、几乎要嵌入皮肉的手,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些许。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他的手指落在了琴键上。他没有演奏整首赋格,只是极其缓慢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奏着拉乌尔嵌入的那条代表“等待与回归”的持续低音线。
低沉、平稳、执拗的音符,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孤独地回响。
他没有给出回应,也没有表达原谅。但他开始“聆听”这无声的辩白,并且,用重复这低音线的方式,承认了他“听到”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极其微小的、脆弱的松动。但在那绝望的黑暗深渊里,这细微的松动,却可能意味着一切。风暴并未平息,但毁灭的指针,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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