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之行归来，别墅里的空气似乎也沾染了山间的几分温润，不再那么干涩紧绷。那些无声的关怀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惯例——一杯适时出现的热牛奶，一份合口味的点心，书房里那把不再刻意拔掉的钥匙。
顾晏依旧会在书房度过许多时光，他不再急于去翻找那些旧物，有时只是坐在那里，感受着空间里残留的、属于傅深的气息，试图从中捕捉一丝过往的痕迹。他发现了一本搁在书架角落的、关于天体物理的科普读物，里面夹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星云书签。这似乎不是傅深一贯的风格，倒像是……别人送的。他拿着书签，对着灯光看了看，依旧想不起什么。
傅深依旧忙碌，但回家的时间似乎比之前稍早了一些。他不再总是直接钻进书房，偶尔也会在客厅停留片刻，看一会儿新闻，或者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偶尔会落在顾晏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审度。
这天晚上，夜色很好，没有城市的光污染，能看见稀疏的星子。顾晏推开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滞闷。他仰头望着那片深邃的夜空，试图在陌生的星图中找到一点熟悉感，却依旧是徒劳。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傅深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玻璃杯，里面是澄澈的威士忌。他没有看顾晏，只是将其中一杯递到他手边的阳台栏杆上，然后自己靠在另一边，仰头饮了一口。
“医生说，少量酒精不影响恢复。”他望着远处，声音平淡地解释，像是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
顾晏看着那杯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的酒液，没有拒绝。他拿起杯子，冰凉的玻璃壁贴合掌心，他学着傅深的样子，喝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驱散了夜风的微寒。
两人就这样并排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喝着酒，望着同一片星空。没有对话，没有对视，只有夜风拂过衣角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仿佛他们之间那些纠缠的过去、冰冷的现状、以及充满不确定的未来，都被这静谧的夜色暂时抚平了。
顾晏的目光从星空移开，不经意地落在傅深的侧脸上。月光勾勒出他清晰冷硬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锋利的眼神。他拿着酒杯的手指修长有力，无名指根处那圈浅色的痕迹，在月光下似乎更加明显了。
顾晏的心脏微微一动。他几乎能想象出，一枚戒指曾经长久地停留在那里的样子。那枚戒指，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被取下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但话语在喉头滚动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怕打破此刻难得的平静，怕看到傅深眼中再次筑起的冰墙。他知道，有些界限，还不是时候去跨越。
傅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偏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短暂交汇。傅深的眼中没有不悦，也没有躲闪，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也承载着许多心事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顾晏也收回视线，学着他的样子，将杯中剩余的酒液饮尽。辛辣过后，是回甘。
一杯酒尽，傅深直起身。“外面凉，进去吧。”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自然的提醒。
“好。”顾晏应道。
两人前一后回到室内，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夜色与微寒隔绝在外。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包裹下来，方才阳台上的那片刻宁静，仿佛一个被小心珍藏起来的梦境。
傅深将空杯放进水槽，便转身上了楼。顾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酒杯的冰凉，以及那短暂一刻，星光下落在他侧脸时，那份难以言喻的、脆弱的真实感。
屏障依旧存在，坚不可摧。
但今夜，他们曾在屏障的两端，共享了同一片星空，和一杯无声的酒。
这对于失去一切过往的顾晏来说，已经是一个微小而确定的开始。他知道，融化冰层需要时间，而他，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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