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牛几乎是蹭进镇子的。
天已过午,日头毒辣,蒸腾着街上的尘土和牲畜粪便的气味。
他这副模样,道袍褴褛,血迹斑斑,脸上手上都是划伤,左腿拖在地上,右脚也跛着,比最凄惨的叫花子还不如,一路引来无数侧目、指点、和避之不及的嫌恶。
有小孩被吓哭,有妇人掩鼻快走,连街边的野狗都冲他狂吠几声,又夹着尾巴溜开。
他全不在意,或者说,没力气在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冷汗混着血泥,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只有一个目标:镇西头那片低矮杂乱、气味更难闻的棚户区。
那里住的多是苦力、车夫、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像他之前那样的流浪汉。
消息杂,人心也杂,最重要的是,命贱,也更容易为了点小利豁出去。
他找到一个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捉虱子的老乞丐。
那乞丐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悬……悬卵子道长?”老乞丐居然认得他,大概是前几天街口算命的“名声”传开了。
崔大牛靠着墙滑坐下来,喘了几口气,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塞到老乞丐手里,声音嘶哑:“老哥,帮个忙,打听个事。”
老乞丐掂了掂铜板,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道长您说,这镇上没我‘包打听’不知道的。”
“镇上,或者附近,有没有人……家里不太平,尤其是跟水有关,女人,丢东西,最好是……梳子?”
崔大牛盯着老乞丐的眼睛。
老乞丐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道长,您这是……碰上‘那个’了?”他朝镇外山的方向努了努嘴。
崔大牛不置可否,又摸出一个铜板。
老乞丐赶紧接过去,凑近些,神秘兮兮道:“您还真问对人了!镇东头李寡妇家,前阵子就不太平!她家那口子,是个捞沙的,去年秋汛,在青螺湾那一段淹死了,尸首都没找全。李寡妇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就有点魔怔,老说她男人晚上回来,一身水,站在床边看她。还说她陪嫁的一把好梳子,桃木的,她男人送的,突然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肯定是她男人带走了。街坊都说她疯了,唉,可怜呐……”
青螺湾!就是昨晚那山涧下游汇入河水的一片回水湾!崔大牛心脏猛地一跳。对上了!捞沙的淹死鬼,桃木梳子……
“李寡妇家现在怎么样?”他追问。
“能怎么样?一个寡妇带着个半大丫头,靠给人缝补浆洗过活。家里整天阴森森的,丫头也病恹恹的,都说沾了晦气。前两天,丫头去河边洗衣裳,回来就发高烧,说明话,说什么水里有人拉她脚,有长头发的姐姐问她要不要梳子……吓人着呢!”
老乞丐说着,自己也缩了缩脖子。
“带我去李寡妇家。”崔大牛哑声道,又加了两个铜板。
老乞丐看着铜板,又看看崔大牛这副狼狈样,有些犹豫:“道长,您这身子……而且李家那地方,邪性……”
“带路。”
崔大牛的语气不容置疑,挣扎着站起来,从怀里摸出那截狗骨头,在手里掂了掂。
骨头上的黑灰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老乞丐被他眼中的某种东西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收起铜板,嘟囔着站起来:“行,行,我带您去。不过我可只带到门口啊。”
李寡妇家住在镇东头最僻静的一条小巷尽头,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院墙塌了半截,院里晾着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裳,在无风的午后死气沉沉地垂着。
门关着,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人声。
老乞丐指指那扇斑驳的木门,像是怕沾上什么似的,飞快地说:“就这儿了,道长您自己……”话没说完,人已经溜出去老远。
崔大牛没理他,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细弱惊恐的询问:“谁、谁呀?”
“贫道悬卵子,路过此地,见宅有阴气缠绕,特来一问。”
崔大牛尽量让声音平稳,尽管他此刻的形象和“道长”二字相差十万八千里。
门里沉默了片刻,然后,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一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三十多岁的妇人探出半张脸,警惕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希望看着他。
当看清门外是个如此年轻、狼狈、还瘸着腿的“道士”时,她眼中的希望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戒备和一丝不耐。
“道长?您……您有什么事?我家没什么阴气,您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桃木梳子,还想找回来吗?”崔大牛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李寡妇关门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崔大牛,嘴唇哆嗦起来:“你、你说什么?”
“你丈夫捞沙的青螺湾,你女儿在河边见到的长头发姐姐,还有那把不见了的桃木梳子。”
崔大牛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贫道或许能帮你找回来,也能让你家,清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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