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算半渡而击啊！”
赵千户感慨之余，越发庆幸：“没想到贼人也会兵法，难得！甚是难得！”
这条小河就算可以淌水而过，河底也免不了泥沙石块，加上水流漩涡的冲击浸泡，过河后必然会出现队列散乱，不成阵型。
如果过河过到一半遭到攻击，就像一只脚陷在泥坑里打架，十分本事只能使出三四分，没有上岸的士兵帮不上忙，已经上岸的士兵也会影响士气，不成编制，战斗力大幅减弱……
总而言之，半渡而击非常危险，是利用有利地形作战的经典战术。
“没想到水贼竟敢出寨迎战，倒是一支劲敌……”
卢定策的脸色越发郑重，皱眉想了想，叫来一个传令兵，让他跑步通知杨锐，先在河边等一等，等安庆标营跟上来，两家一起过河。
水贼敢于出寨迎战，说明他们有充分的自信，准备利用“半渡而击”的优势和官军正面交战，甚至有信心战而胜之，否则就该龟缩在营寨里死守。
看他们出寨列阵的军容，也比普通的贼寇强了不止一筹，旌旗号带像模像样的，依稀有几分大明官军的影子。
种种不利因素加起来，杨锐虽然军容彪悍，胜负之数也在两可之间，如果他被水匪击溃，兵败如山倒，安庆标营也无力回天，甚至被败兵挟裹，打一个大败仗。
所以卢定策主动要求参战，两家兵马一起过河，让敌人顾此失彼，分担压力。
“田家瑞以前当过兵么？”赵千户一边走，一边从亲兵手里接过长刀，随手挽了两个刀花，算是战前热身。
“听说是万历爷的老卒，做过把总一类的小官，唉，当兵的都去投贼，难怪世道这么乱。”敌人的基本情况，卢定策听常延龄介绍过。
万历三大征是大明王朝最后的辉煌，离现在只有二三十年，田家瑞如果是参加过万历三大征的老军官，的确值得重视。
说话间到了河边，杨锐正等着他们，指着几个刚刚下河探查水情的士兵说道：“河道水情复杂，两家一起过河肯定摆不开，还是由我打头阵……”
淌水过河的极限就是齐腰深，再深就变成泅渡过河了，对穿着沉重盔甲的士兵来说非常危险，上岸后会丧失战斗力。
水匪营寨选址在这里，就是逼着官军以有限的兵力过河。
“能不能从西边绕过去？”卢定策刚才看过西边的地形。
这条小河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河流，而是龙湖滩涂上的一条水汊，和湖面没有直接连通，无法利用水师的船只过河。
安营扎寨，慢慢打造木筏船只过河，同样行不通。
附近树木稀少，如果从其他地方砍树运过来，工程量就变得很大，不折腾个三五天无法完工……有这个时间，水匪早都跑没影了。
也许此时此刻，水匪青壮在营寨前面迎战，老幼妇孺则在寨子后面紧急转移，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部搬走。
“西边不能走，那边越走越窄，最后是一条羊肠小路……”
过于狭窄的路，在军事上等于没有路。
部队被迫拉成一字长蛇阵，遭到进攻后无法整队，无法列阵，首尾不能相顾，很容易被分割包围……
这个年代的城池大都建在江边河边，比如武昌府的西门外，城墙距离长江有几百步的距离，一来是为了防洪，二来也不怕敌人从西门进攻。
攻打城池的敌人，不会往这种死胡同里钻，一边是长江天险，一边是高大的城墙，在城头架几门佛朗机炮，就能形成全方位无死角的火力覆盖，随便出城打个反击，就把死胡同里的敌人包了饺子……
水匪营寨西边的小路，也是一样的道理。
水匪平常可以通行，官军如果从这里发起进攻，必然遭致惨败，效果等同于用自己的脸，痛击敌人的拳头。
总之一句话，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淌水过河。
“贼人狡诈，杨公子小心……唉，杨公子还是留在后阵吧，不可冒险！”
卢定策神情关切，语气诚恳，出自内心的挂念杨锐的安全。
他和手下的两位千总，都有很强的自我脑补能力，派人询问常延龄后，常延龄的回话不清不楚的很含糊，还让他注意保密，出去不要乱讲……卢定策就以为杨锐率领的这支部队，都是从西南前线借来的精锐官军，所以才有这么雄壮的军容。
私自调动军队肯定是大罪。
越是大罪，越显得杨锐背景深厚。
卢定策已生结交之意，再也没有一开始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杨锐却摇摇头，语气平静而又坚定：“这个‘半渡而击’不可小觑，我必须亲自领军过河！”
冷兵器战争中，士气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跟我冲”和“给我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杨锐作为统帅，不可能经常性的冲到最前线，但是，今天是个好机会。
面对这伙连盔甲都没有几套的水匪，杨锐有必胜的把握，几乎没有风险的情况下，必须拿水匪的脑袋祭祭刀！
卢定策不敢再劝，左右看了看，对杨锐后阵的战鼓鼓手说道：“这位兄弟少歇片刻，由本将亲自擂鼓，为杨公子助威！”
那个鼓手名叫韩大宝，按辈分是韩老三的远房堂弟，冷冷看了卢定策一眼，手中鼓槌不停，又看向杨锐……直到杨锐微微颔首，才很不情愿的让出位置。
“哈哈哈……游击将军算个鸟，只听自家主将号令，是个好兵！”卢定策甩掉上半身的盔甲，拿起一对鼓槌，奋力擂响。
杨锐的部曲都是西南前线的精锐，肯定是今天的主力……这场渡河之战，就是决定胜负的决战！
所以卢定策要亲自擂鼓。
杨锐只要能在对岸站稳脚跟，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跟上，水匪必败无疑。
与之相反，杨锐如果被打垮，敌人更熟悉这里的水文地形，多半会下河追杀，大量杀伤正在渡河的后续部队……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擂响，厚重的鼓声苍凉豪迈，响彻滩涂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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