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线另一端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李卫国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工人们捡拾散落的纸张,远处的街灯渐次亮起,把深圳的黄昏切成明暗交织的网格。听筒里终于传来肖向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还会回来。”
“什么?”李卫国没反应过来。
“赵大刚。”肖向东的声音里有一种李卫国熟悉的冷静——那是北大荒冬夜讨论数学题时的冷静,是面对清华审查委员会时的冷静,也是在美国硅谷评估技术代差时的冷静,“他不会罢休的。一个把仇恨揣了十年的人,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手。”
李卫国握紧了听筒:“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两种可能。”肖向东语速平稳,像在做技术分析,“第一,他会在深圳另找目标。我们不是他唯一认识的人——孙晓芸在新华社,方文敏在体改委,甚至周教授在清华,都可能成为他要挟的对象。第二,他会升级手段。”
“升级?”
“单纯的材料威胁失败了,下次他可能会寻求联盟。”肖向东停顿了一下,“你记得郑卫国吗?”
李卫国感觉脊背一凉。
郑卫国,肖向东的清华同学,如今在国家体改委工作,是保守阵营里最顽固的“意识形态卫士”。1985年北斗科技遭调查,1986年肖向东被暂停教学,背后都有郑卫国的影子。
“你觉得赵大刚会去找他?”
“一个失意的前国企干部,手握‘黑材料’,一个坚信改革‘越界’的体制内官员。”肖向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简直是天作之合。”
次日下午,北京,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三楼会议室。
肖向东合上手中的《关于我国微电子产业发展路径的初步研究》,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北京天空湛蓝,院里的银杏树一片金黄。这个位置能看到长安街的车流,看到这个国家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转向。
但他知道,转向的代价正在某个角落酝酿。
会议室门被轻轻推开,方文敏走了进来。她还是那副知识女性的打扮——浅灰色西装套裙,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手里拿着黑色公文包。
“向东,你急着找我?”方文敏在对面坐下,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话里说‘紧急战略评估’,出什么事了?”
肖向东把赵大刚出现在深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那些材料和威胁。
方文敏听着,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听到郑卫国的名字时,她抬起头:“你的判断是对的。上周我在委里开会,郑卫国还在提‘要警惕改革中的资本主义苗头’,特别点了深圳几个科技企业的名字——虽然没直接说华深电子,但含沙射影。”
“所以赵大刚如果找到他,他会感兴趣。”肖向东说。
“不止感兴趣。”方文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郑卫国现在处境其实很微妙。体改委内部讨论越来越务实,他那套‘唯意识形态论’市场在缩小。他急需新的‘典型案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如果这时冒出一个前国企干部,指控几个‘改革先锋’有历史问题……”
“我们就成了那个典型案例。”肖向东接过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窗外传来鸽哨声,一群鸽子掠过天空,翅膀在阳光下泛着白光。
“被动防御不行。”肖向东突然说。
方文敏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等他们联手打过来。”肖向东站起身,走到窗前,“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形成合力之前,瓦解这个潜在联盟。”
“怎么瓦解?”
肖向东转过身,眼神锐利:“赵大刚的弱点是什么?”
“贪?”方文敏想了想,“他要钱,要位置。”
“不止。”肖向东走回桌前,手指轻敲桌面,“他最深的欲望是‘证明自己’——证明他不比我们差,证明我们今天的成就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证明如果给他机会,他也能行。这种心态,会让他做出不理性的选择。”
“所以你要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陷阱。”肖向东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一个看起来能让他翻身的陷阱,一个在法律上无可挑剔的陷阱。”
三天后,深圳,华深电子厂经理办公室。
李卫国接到肖向东的长途电话,听了整整二十分钟。挂断后,他站在办公室中央,一动不动。窗外,深圳的夜空难得能看到星星,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将光柱刺向天空。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大胆到让他的手心出了汗。
但肖向东的分析无懈可击:“单纯的防御只会让我们疲于奔命。必须让赵大刚自己走进法律构建的笼子里,让他的贪婪成为定罪的证据。这不是报复,这是净化——净化改革道路上的杂音。”
第二天一早,李卫国让秘书查到了赵大刚在深圳的住处——罗湖区一家廉价招待所。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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