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你常说我们这代人有特殊使命。我的使命,可能就是让中国有自己的通信技术。哪怕失败了,也能告诉后面的人:这条路有人走过,哪里是坑,哪里是坎。”
这话让肖向东想起了硅谷那些创业者眼里的光。也许在中国的土壤上,这种光要以不同的方式燃烧——更艰难,更隐忍,但同样炽热。
“好。”肖向东终于说,“我支持你。但有几件事要做在前面。”
“你说。”
“第一,把技术方案写成正规的项目建议书,我帮你递到科委和邮电部,争取列入‘七五’攻关计划。有名分才好办事。”
“第二,团队要签正式协议,股权、分工、退出机制都要写清楚。亲兄弟明算账。”
“第三,”肖向东停顿了一下,“李卫国那边最近麻烦多,深圳的场地可能不稳。我让方文敏帮忙在珠海看看,那边也在搞特区,政策更灵活。”
陈思北一一记下。这就是肖向东——总是想得比他周全。
“另外,”肖向东补充,“你这事暂时不要公开。郑卫国在盯着我们,知道你要做程控交换机,他肯定会阻挠。等样机做出来,生米煮成熟饭,再公开。”
两人一直谈到凌晨三点。挂掉电话,陈思北毫无睡意。他翻开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
“1987年5月,决定辞职创业。
目标:中国第一台自主知识产权数字程控交换机。
时间:一年。
赌注:全部积蓄+五年专业积累+未知的未来。
理由: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
写完,他打开抽屉,取出船舶研究所的工作证。深蓝色的封皮已经磨损,里面的照片是五年前拍的,年轻,眼神里有憧憬也有拘谨。五年,他设计了四条船,得过两次部级嘉奖,是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骨干。
而现在,他要放下这一切,去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黄浦江上晨雾弥漫,轮船的汽笛声此起彼伏。这座城市正在醒来,而他的人生,即将转向。
一周后,肖向东来到上海。在陈思北那间堆满通信书籍的简子楼里,两人敲定了最后方案:
公司名:“华通通信技术有限公司”,注册地在珠海特区。
股权结构:陈思北占40%,北斗科技占30%,团队成员占30%。
第一阶段目标:12个月内完成200门数字程控用户交换机原理样机。
第二阶段目标:通过邮电部入网检测,实现小批量生产。
“还有一个问题。”陈思北说,“我需要一个懂市场的人。技术我能把握,但怎么卖出去,卖给谁,我不在行。”
“李卫国。”肖向东说,“他在深圳四年,从零开始把工厂做到五十人规模,熟悉特区营商环境。而且他认识很多港商,程控交换机在港澳有市场。”
“可他的厂子不是被查了吗?”
“调查结束了,没事。”肖向东说,“特区对民营企业的态度在转变,只要合规经营,政府还是支持的。”
临别时,两人站在交大校园的梧桐树下。五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光斑,学生们抱着书走过,说说笑笑。
“思北,”肖向东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考上大学,现在会在哪里?”
“可能在东北某个工厂当工人,或者回老家种地。”陈思北说,“但历史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就得对得起这个机会。”
“是啊。”肖向东拍拍他的肩,“这条路很难,但我相信你能走通。因为你是陈思北——那个在北大荒野地里,能用废铁修好拖拉机的人。”
两人握手,用力地。
回到北京后,肖向东开始行动。他把华通公司的项目建议书通过中心渠道递了上去,在有关“通信设备国产化”的讨论中,多次提及“上海有团队在自主攻关”。同时,他让方文敏联系她在珠海的亲戚,为华通寻找合适的研发场地。
一个月后,陈思北办妥停薪留职手续,带着两个行李箱南下珠海。箱子里除了衣物,全是技术资料、电路图纸和那台汉字传呼机原型机——这是他梦想的起点。
飞机起飞时,他看着窗外渐渐变小的上海。这座他生活了九年的城市,给了他知识,给了他工作,现在他要离开它,去南方寻找更大的可能。
而他知道,在北方,在北京,在清华,在那个曾经的地窖里,还有人记得他们的誓言,还在为他们铺路。
这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方式:有人在前线冲锋,有人在后方支援;有人破釜沉舟,有人运筹帷幄。
但目标一致:让这个国家,有自己的技术,有自己的尊严。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灿烂。
陈思北闭上眼睛。
路还很长。
但第一步,已经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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