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的广播,如同在连队这锅将沸未沸的油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却也带来了短暂而诡异的滞涩。狂喜、茫然、恐慌、算计……种种情绪在最初的爆发后,迅速沉淀、分化,转化为更具体、也更残酷的现实问题。
最大的现实是:时间。
广播里明确提到了考试时间——就在一个多月后,十二月初。满打满算,不过四十来天。而对于连队绝大多数知青而言,中学知识早已荒废多年,手头几乎没有任何系统复习资料,甚至连考试的具体科目、范围、题型都一无所知。白天繁重的生产劳动雷打不动,晚上仅有的一点自由时间,在缺乏照明、寒冷、拥挤和心浮气躁的环境中,又能挤出多少效率?
焦虑如同瘟疫般蔓延。食堂里、田间地头、宿舍熄灯后,到处是压低的、焦急的议论和叹息。有人翻箱倒柜找出几本残破的旧课本,如获至宝;有人开始拼命给家里写信,恳求寄送任何可能的复习材料;更多人则是两眼一抹黑,在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无力感之间反复煎熬,脾气变得暴躁易怒。
肖向东小组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时间压力,但他们与其他人的恐慌截然不同。他们的焦虑,是箭在弦上、只待发射前的最后校准,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长达一年多的隐秘准备,高效、安全地转化为考场上的优势。
“第一个问题,”在广播后次日的“夜校”活动中(今晚来的人格外多,心思却明显不在农具上),肖向东以总结技术难题为名,低声对核心几人说道,“我们必须合法地‘制造’出更多的、不受干扰的复习时间。靠晚上这点零碎时间,远远不够。”
李卫国推了推眼镜:“连长虽然说了支持,但‘生产不能停’是铁律。直接要求减少劳动时间去复习,不可能。”
“所以,不能‘要’,要‘换’。”肖向东目光沉静,“用更高的生产效率,去换时间。”
他心中已有雏形。第二天上午,他主动找到连长。连长正为春耕备耕和知青们骤然涣散的人心焦头烂额,看到肖向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啥事?要是复习的事,我可没辙,任务摆在这儿!”
“连长,我就是为任务来的。”肖向东语气平稳,“眼下春耕准备,最费时费力的几样,是不是就是种子精选、肥料运输调配、还有部分地块的排灌沟清理?”
“是啊,咋了?”
“这几样,都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工具改良和流程优化,大幅度提高效率。”肖向东开始阐述他构思已久的方案,“比如种子精选,咱们现在靠手扬和筛子,慢,精度也不稳。我可以设计一个简易的、利用风力比重分离的选种机,虽然简陋,但比人工快数倍,还能提高精度。肥料运输,现有的板车装载量小,卸货也麻烦,可以加装活动挡板和简易倾翻机构。排灌沟清理,现在的铁锹效率低,可以试试制作一种长柄带侧刃的专用清沟铲。”
他每说一项,都简要解释了原理和可能带来的效率提升,数据估算合理,听起来切实可行。“我想以‘技术攻关小组’为核心,牵头搞这几项革新。但这需要集中时间和精力进行设计、试验、制作。如果能给我们小组一些相对灵活的时间,比如白天可以部分脱离固定农活,集中在仓库隔间和机修棚工作,我们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成果,并且将新方法推广到全连,确保春耕准备工作不仅不耽误,还能提前、保质完成。”
连长听着,脸上的烦躁渐渐被思索取代。他盯着肖向东:“你小子……是想用这个换复习时间吧?”
肖向东坦然承认:“不瞒连长,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这也是双赢。我们提高了生产效率,为连里解决了实际问题,同时也能挤出一点时间看看书。总比大家心浮气躁、干活没效率、私下偷偷摸摸复习强。而且,我们只要求有限几个人、有限时间的灵活性,绝不会影响小组之外其他人的正常劳动安排。”
连长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他是个务实的人。肖向东的方案,的确戳中了他的痛点。春耕耽误不起,知青们魂不守舍的状态也让他头疼。如果肖向东真能如他所说,通过技术革新提高效率,那等于用几个人的“特殊待遇”,换来全连生产任务的保障,甚至超额完成。同时,也能部分平息知青们因时间无着落而产生的怨气,显得他作为连长,既坚持了原则,又支持了上面的新政策。
“你有把握?”连长停下脚步,盯着肖向东。
“有。”肖向东回答得毫不含糊,“选种机和清沟铲的原理很简单,一周内可以出原型并测试。肥料车改装更简单,两三天就能看到效果。效率提升,我可以立军令状。”
“军令状就不必了。”连长摆摆手,下了决心,“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们那个‘技术攻关小组’,肖向东、李卫国、陈思北,再加上……周继学和吴建国是吧?你们五个,从明天开始,白天可以不去大田,集中在仓库隔间和机修棚,搞你们的‘革新’。但我要看到实效!每三天向我汇报一次进度!另外,你们的工作时间要灵活,如果突击任务需要人手,你们也得随时顶上。还有,注意影响,别搞得其他知青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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