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副使夏高义倒是难得的精神很好,他一出殿门,便行至卞智岚身侧,连连赞叹着。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太学有此麒麟子,太学之兴,我大周学业之兴,指日可待!”
卞智岚一双目笑成了一条缝,却一点不谦虚的频频颔首。
夏高义热切的同卞智岚说着话,又笑着求肯:“此等良才,卞祭酒你何时能与老夫引荐引荐,老夫也喜与年轻俊才谈天论学,今日之后,怕是不知多少人,欲往太学,谋与王生一见。”
“祭酒你可不要忘了,夏某当属第一位啊!”
卞智岚却笑着不答应:“老夫可为你传信于景琛,只是见与不见,何时再见,却非老夫能为景琛擅自做主……”
卞夏二人或徐徐而谈,或不依不饶的说话声渐渐远去。
东华门外,国子监祭酒陈宾实懊丧的朝吕章简一揖,无言登车而去。
同来面圣的国子监林铭、赵栩三人甫一出东华门,就双膝一软,扑在了自家接引他们的家仆身上。
吕章简则冷冷扫过自家欲搀扶吕瑁的家仆。
家仆当即噤声缩手,任自家小公子瘫软在地上。
而吕章简看也不看他,只丢下一句:“回府!”
便袍袖一甩,愤然自行登车离去。
浑身如泥浆般黏腻的吕瑁,就着家仆递来的水袋,狼吞虎咽灌了一肚子水,这才挣扎的爬了起来,追在吕章简的马车之后,在初橙的余晖当中,缓缓驶出了这皇城御街。
皇城司干当乔杉并不与任何人寒暄,一出东华门,便翻身上马,‘嘚嘚’奔驰而走。
当胯下马匹已然带着他行出了御街,乔杉这才侧头,回望一眼身后的巍巍皇城。
转瞬,又面无表情的回眸,往自家宅邸而去。
内廷紫宸殿偏殿。
日近申时,正是皇帝刘单日常用膳的时辰。
刘单面前一张花梨木条案、铺设了织锦桌帷的餐桌上,陆续由传膳官呈上七八道膳食。
这一餐是刘单一日当中最重要的一餐,一道羊头签头盘,两道淮白鱼、莲蒲攒主菜,主事春秋奈莲与鹌鹑肉馅的馄饨。另有汤品、蔬果等菜式。
殿前韩昶与王景琛二人,也各自坐于兀子,面前一张小圆案。
也摆上了一菜一汤与一样主食。
皇帝于内宫之中赐食,于膳时闲谈论事,乃是对待极亲近的大臣、近臣才会有的恩遇。
王景琛一名十一岁太学生,却得皇帝留膳,显然是大周立朝以来的头一份!
在满殿出入内侍官的灼灼目光下,王景琛倒还算平静,不急不缓的专心吃用这一餐御赐饭食。
他倒真是用心品鉴了一番古代帝王的饮食水平。
很显然的,食材是一等一的好!融汇了这个朝代顶级厨艺的菜品,其口味也绝佳!
王景琛今天从早到晚,从敦化堂再到这皇宫大殿。
大半日滴米未进,他这副正在抽条的小身板,是真的有些受不住!
于是,满殿内侍,便眼瞧着王景琛,将小圆案上的御赐膳食,一点点的,吃了个干净。
御赐膳食,是恩宠,是优待。
却哪有大臣勋贵,真就这般撒开了架子,在皇帝面前当真吃到饱的?
韩昶就坐在他两步开外,见状微微一笑。
刘单初时不语,待徐徐用了七八分饱,准备缓缓进些汤饮之时,这才瞧见王景琛形状。
“少年人,可还要添饭?”
王景琛当即道:“多谢陛下,让陛下见笑了,学生已然饱腹。”
“哈哈哈,那好,吃饱了便好。”
刘单闻言一笑:“省得回了太学,叫卞祭酒背后议论朕,连他正长身体之学子的一餐饭食,都不管饱!”
王景琛知刘单不过是调戏笑言,闻言也只是一笑。
刘单垂目用了几口粥食,片刻后一摆手。
内侍官们鱼贯而入,将花梨木条案上的餐食俱都撤下,换上一盏温度适宜的团茶。
日影西斜,殿内烛火四照。
无关的内侍已然退出了大殿,喧闹了整日的殿宇,此时只余浅浅的滴漏水声。
刘单一手轻轻搓着茶杯,一手再一次抚过韩昶的那份京兆府胥吏考成法细则与太学的《论学实录》。
眉头微蹙,似在思忖犹豫。
须臾,刘单微叹一声,看向殿内一壮一少的两人。
“韩卿京兆胥吏考成之法,朕所目见,确乎条例清晰、赏罚分明。王生今日太学之论,亦句句在理。”
“胥吏之害,确如附骨之蛆。只是……”
刘单嗓音微顿,放下手中卷宗,目光望向少年人王景琛:“你与太学诸生,皆言新政‘利民’。然朕闻,京兆府胥吏亦为‘民’,且这些胥吏,往往还是不同于一般百姓之民。”
“朕不欲再同你讲说你们已然辩论过的,使这一部分‘民’限于困顿,是否同样也是‘害民’是‘苛政’。”
“朕只问你,若考成法为实,的确考察和挑剔出诸多恶吏、劣吏。那么这些胥民,既熟知朝堂律法公文,又奸猾数倍于普通百姓。将这样的恶吏、恶民放之于民间,成为我朝廷再无法掌控的力量……”
“你可曾想过,他们在府衙不遵纪守法,到了民间亦不会安心只做一良民。甚至还会成为更加不稳定,时刻威胁地方与朝堂的力量。”
“这样的人多了,我大周可还得安稳?”
一番话毕,韩昶双眉微蹙,皱眉凝思。
到了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何以在方才那番高下立现的京兆新政论辩当中,皇帝刘单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当众决定全力支持京兆新政。
然,陛下此问,并不对他,而是对着少年王景琛。
他抿紧唇线,心中却暗暗升起对少年人的忧虑。
这题目,难答啊。
王景琛闻听皇帝这一番可谓诚恳的剖心之论,并没有冒然作答。
他微微思忖。
这个问题,可以说相当刁钻老辣。
作为偌大一个朝廷的君主,身在高位的帝王,有时候并不是简单的正义公平化身。
他作为操盘手,永远关心的,都会是这一盘棋局,是不是稳。
有没有什么不可控的因素,会跳出来一口气掀了他的棋盘。
这样独属于古代帝王的视野和角度,确实是此前太学与国子监众生的议论之中,都从未曾考虑过的。
皇帝对于韩昶京兆新政的顾虑,显然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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