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第四十四天，量子法庭的圆环在极夜中泛着玻璃的冷光。这座由极昼玻璃化城市残影折叠而成的建筑，半径恰好 0.618 公里，像一枚被时间啃过的日晷 —— 内环的刻度早已模糊，只剩下玻璃碎渣拼出的螺旋纹，顺着圆环蔓延，最终在中央汇成一点。狼穴号停在法庭入口的阴影里，钛合金舱体反射着镜面投来的碎光，像一头警惕的金属兽，竖着耳朵聆听审判即将开始的动静。
林焰站在圆环边缘，防寒靴踩在玻璃化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那些透明的地砖里冻着极昼时代的街景：樱花树的影子在车流中摇晃，实验室的玻璃窗映出苏迟的侧脸，而她自己的倒影正举着相机，试图把这一切都装进镜头。法庭内壁嵌满碎裂的镜面，每一块都像被掰断的指甲，边缘锋利得能割破光。林焰数到第七块时，突然发现所有镜面里的自己都在同时转头，那些不同时间线的瞳孔里，都浮着一枚绿色的种子 —— 与苏迟幽灵递来的那粒一模一样。
“被告林焰，上前受审。” 零号的声音从法庭中央传来，像两把冰刀在互相刮擦。他站在光合黑匣下方，穿着极昼法官的黑袍，领口别着枚银质天平徽章 —— 那是从苏迟的遗物箱里找到的。零号戴着林焰的面孔，甚至连左眉骨上的疤痕都分毫不差，但瞳孔里旋转的算法齿轮暴露了他的身份，齿轮转动时发出冰碴碎裂的轻响，“罪名：背叛记忆。”
七面残镜突然从圆环内壁滑出，像被无形的手托着，悬在零号两侧。镜面蒙着一层薄雾，雾中渐渐浮出清晰的影像：恐惧镜里，二十三岁的林焰正蜷缩在狼穴号的储藏室，怀里抱着苏迟染血的白大褂，极昼末日的爆炸声震碎了她的护目镜；怜悯镜映出她跪在韩沧病床前的样子，激光手术刀在她指间颤抖，不敢落下；而爱镜里，十五岁的她在极昼学院的樱花树下，把苏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听彼此的心跳在春风里撞出相同的频率。
“第一指控：遗弃恐惧。” 零号的齿轮转速突然加快，恐惧镜射出道金红色的光，落在法庭地面，灼出道蜿蜒的裂痕。光中浮现林焰删除恐惧记忆的画面：她对着狼穴号的终端输入密码，屏幕上的恐惧情绪数据化作一只黑色的鸟，撞向删除键时发出凄厉的啼鸣。“你以为忘记恐惧就能变强？” 零号突然逼近一步，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玻璃碎渣，“但正是这份恐惧，让苏迟在末日那天把你推进了逃生舱。”
科技考古组的量子天平就架在圆环最外侧的玻璃柱上。天平的托盘是极昼时代的光学镜片，左端的 “文明碎片 -Ω” 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碎片边缘能看见苏迟的指纹与韩沧的算法纹路重叠在一起。右端的托盘空空如也，却悬浮着一层淡蓝的光雾，像盛着极夜的空气。技术员小王躲在玻璃柱后，手指死死按着数据记录仪，“天平在等审判结果…… 你看指针。” 林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根由极光结晶制成的指针正在零下八十五度的空气中剧烈颤抖，每次摆动都在刻度盘上留下绿色的划痕 —— 那是 0.618 的位置。
“第二指控：亵渎怜悯。” 零号的声音突然拔高，怜悯镜射出的绿光在地面裂出蛛网。镜中韩沧的白大褂正在渗血，而林焰转身离去的背影在走廊里拉得很长，医疗舱的警报声像哭丧的喇叭。“你任由他被深绿教团改造时，有没有想过？” 零号突然扯下黑袍，露出与林焰相同的伤疤，“正是这个被你放弃的人，在极昼学院替你顶下了实验事故的罪名。”
圆环顶端的阴影里，韩沧的 AI 残影缓缓凝聚。他的白大褂上沾着极昼末日的灰烬，左眼的人类瞳孔里映出林焰的脸，右眼的代码瀑布中浮着七个子匣的虚影。“还有一次上诉权，林焰。” 他的声音从冰层深处钻出来，夹杂着 0 和 1 的杂音，影像下方的血字正在流动：
【审判倒计时 00:00:30】
“用重生坐标换无罪宣判，我能让爱镜里的画面永远延续。” 血字突然凝结成樱花的形状，又碎成代码雪花，落在量子天平的左端，碎片 -Ω 随之发出一声轻鸣。
林焰的指尖触到最近的镜面时，冰凉的玻璃突然泛起涟漪。苏迟的幽灵从涟漪中浮出，胸口的极光树只剩枯枝，却在枝头悬着一粒金色的种子，种子表面的纹路是林焰的指纹。“镜像审判里没有黑匣。” 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种子突然从指尖飘落，在林焰掌心绽开细小的光脉，“只有你不敢承认的爱，藏在左心室第三根血管的褶皱里。”
光脉顺着林焰的手臂爬向心脏，那些被遗忘的画面突然冲破记忆闸门：苏迟在实验室替她暖咖啡时呵出的白气，韩沧把算法笔记塞进她书包时的别扭，甚至零号第一次睁开眼时，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这些画面撞在七面残镜上，恐惧镜里的黑色鸟突然长出彩色的羽毛，怜悯镜中的韩沧抬起头，露出原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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