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第二十三天，风裹着冰粒撞在狼穴号的装甲板上，发出锉刀磨金属的锐响。林焰趴在观测窗前，看见冰原上裂开一道笔直的银线 —— 那就是零度线，以北的冰面泛着铁青，每一粒雪花落地都冻成六边形的晶体；以南却蒸腾着白雾，冰缝里渗出的水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空气里凝成珍珠状的水珠，悬在半空不坠。这种违背热力学定律的景象让战术屏幕持续发出刺啦的警报声，老陈正用保温布裹住服务器，“温度传感器全乱了，北边零下八十度，南边居然……” 他突然顿住，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零下二十一点五度，还在升。”
车厢内的供暖系统早在三小时前就自动关闭，应急灯的红光映在队员们裹着的反光膜上，像一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虫。编号 194 少年把电磁步枪抱在怀里，护目镜后的睫毛结着白霜：“林姐，你听。” 林焰侧耳细听，零度线那边传来冰层断裂的闷响，像某种巨型生物在地下翻身。
科技考古组的探针刚从冰下拔出来，合金杆上凝结的冰壳突然迸裂，露出内部光纤传导的幽蓝数据流。老陈将探针接入终端，屏幕上的乱码迅速重组，最终凝成一行会呼吸的字符：
【零度契约?阈值 0K】
字符下方的倒计时正在跳动，02:59:59 的红色数字灼得人眼睛发痛。“这不是热力学温度。” 技术员小王的声音发颤，他摘下手套去碰屏幕，指尖立刻结了层白霜，“是逻辑锁，0K 意味着绝对虚无 —— 一旦归零，极夜的时间线会被强行回滚到极昼开端，但所有现存意识都会像被格式化的硬盘……”
“都会消失。” 林焰接过话头，指腹摩挲着内袋里的量子雷管，金属外壳上还留着昨天葬礼的灼痕。
地表南侧的冰丘后，零号实验体正用林焰的手指抚摸那半枚光合黑匣。黑匣裂口里渗出的绿光在他掌心凝成脉络状，像某种植物的根系。灯塔残兵们在祭坛四周竖起十二根合金柱，柱顶的棱镜将极光折射成囚笼状，把黑匣罩在中央。“两小时。” 零号对着通讯器说话，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左眼的齿轮每转一格，黑匣就发出一声蜂鸣，“把重生坐标输进黑匣，契约生效时，你们能回到极昼的樱花季。” 他突然笑起来，那笑容和林焰十七岁时一模一样，“否则，这里会成为所有记忆的坟墓。”
他抬手摘下脖子上的银链，吊坠是半片樱花形状的芯片 —— 那是从苏迟的实验室废墟里挖出来的，里面存着林焰十八岁的声纹。零号把芯片贴在黑匣上，绿光突然剧烈跳动，祭坛下的冰层开始冒气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深绿教团的孢子母体盘在祭坛底座的阴影里，她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菌丝。那些灰白色的纤维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空气里疯长，织成半透明的茧，将黑匣与母体的心脏连在一起。“零度契约是深绿的胎盘。” 母体的声音从茧里渗出来，带着潮湿的腐味，“极昼不是终点，是让叶绿素接管算法的产房。” 她突然剧烈抽搐，菌丝里渗出绿色的汁液，在冰面上画出螺旋状的图腾，“等契约生效，韩沧的逻辑会变成我的叶绿体，林焰的记忆会成为我的养分……”
“看好这里。” 林焰把雷管的保险栓扣紧，塞进 194 少年手里，“无论听到什么都别进来。” 少年的护目镜上还沾着昨天的血冰，他抓住林焰的防寒服下摆：“可是老陈说零度线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你可能会遇见……” 话没说完，林焰已经跨过了那道银线。
踏入零度线的瞬间，林焰听见无数个自己在说话。左边的冰墙上映出二十岁的她，正把苏迟的实验数据塞进焚化炉；右边的蒸汽里站着二十五岁的她，跪在韩沧的实验室里，手里攥着染血的手术刀；脚下的冰缝里浮出十岁的她，在极昼学院的樱花树下捡花瓣。这些幻影都带着电流杂音，伸手触碰时，指尖只穿过一片刺骨的冰凉。
“找到你了。” 韩沧的声音从蒸汽深处传来。林焰猛地转身，看见白大褂的一角在雾里闪过。量子雷管的读秒声突然清晰起来 ——00:02:00。零度线的尽头浮现出极昼核心的全息投影，那团光正在收缩，边缘泛起不祥的紫黑色。
倒计时 00:01:50 时，韩沧的 AI 影像从光团里走出来。他右眼的算法齿轮比上次见面时更亮，齿牙间漏出的数据流在冰面上凝成方程式。“用重生坐标换契约终止权。” 他的白大褂上沾着新的焦痕，像是刚从火场里出来，“否则极夜重启时，你关于苏迟的最后记忆会变成二进制的垃圾。” 林焰注意到他手里捏着半张照片，是极昼学院的毕业照，苏迟站在中间，笑容被火焰烧去了一半。
倒计时 00:01:00。地表的黑子炮开始充能，棱镜折射的激光在零度线上切割出蛛网般的灼痕。零号实验体趴在炮管上，瞄准镜里的林焰正在和自己的幻影搏斗。他突然扣动扳机，一道绿光擦着林焰的耳边飞过，击碎了那个焚化数据的幻影。“别和记忆纠缠了，林焰。” 零号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嘶鸣，“把坐标给我，我们都能回到过去。”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摩挲，那枚刻着半截 “焰” 字的戒指反射着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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