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顺着门缝挤进客栈,将大堂里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清楚楚。
一夜过去,昨晚的酒肉气味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老周从厨房里熬煮出的,带着米香的清粥气息。阿七有气无力地拿着扫帚,在地上划拉着,嘴里还不住地打着哈欠,似乎昨夜的饱足,抽走了他今天所有的精气神。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账房角落里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郁。
张子墨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砚台上,没有磨墨,而是静静地躺着那枚乌黑的渡鸦羽毛。油灯燃了一夜,灯油早已耗尽,只剩一缕青烟从灯芯袅袅升起,像是他此刻无处安放的愁绪。他时而看看那根羽毛,时而看看趴在柜台后,睡得正香,还发出轻微鼾声的唐不二。
他的圣贤书里,没有教过他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切。那个胖子,用最粗鄙、最无赖的手段,将一条街的生意玩弄于股掌之间,事后却能睡得比谁都安稳。而那枚代表着未知凶险的羽毛,竟被他轻飘飘地定义成了一根鸡毛掸子。
这究竟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有恃无恐?
张子墨不懂,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那寒意比昨夜的晚风更甚,像是直接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吱呀——”
客栈大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张子墨的思绪。
王麻子、李二狗、铁头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和昨日的地痞模样不同,三人今天全都换了身行头。王麻子不知从哪儿淘来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穿在身上紧绷绷的,配上他那张横肉脸,不像是总管,倒像个准备去收租的恶霸。李二狗则穿了件花里胡哨的绸布马甲,自以为风流倜傥。只有铁头,依旧是那身短打扮,但洗得干干净净,腰板挺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门神。
“掌柜的!”王麻子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将柜台后打鼾的唐不二吵醒了。
唐不二不耐烦地哼唧了两声,把脸从胳膊里抬起来,眯着眼缝看着他们。
王麻子一脸兴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还带着墨点污渍的纸,双手奉上:“掌柜的,我和二狗、铁头商量了一宿,把‘鲁班记开运坊’的章程和文书都拟好了!您过目!”
唐不二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念。”
“是!”王麻子清了清嗓子,将那张纸展开,用一种抑扬顿挫的、仿佛在说书的语调,高声朗读起来。
“有间客栈旗下,‘鲁班记开运坊’市场部暂行管理条例第一条:所有加盟店铺,必须悬挂由本部统一认证的‘鲁班记’金字招牌,招牌制作费,二两银子!”
“第二条:所有棺木,须经本部‘品控总管’铁头检验,盖上‘鲁班认证’火漆印方可出售,认证费每口一钱银子!”
“第三条:所有账目,由本部‘外联总管’李二狗统一核对,每月一结,不得有误!”
“第四条……”
王麻子念得是口沫横飞,激情澎湃。角落里的阿七听得两眼放光,满脸都是崇拜。张子墨则听得心口发堵,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哪里是章程,这分明就是一张勒索清单,把敲诈的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明明白白,还冠上了如此名正言顺的头衔。
就在王麻子念到第九条“所有员工须对唐掌柜保持绝对尊敬”时,客栈门口,一个穿着素服,神情悲戚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他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柜台后的唐不二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这里是有间客栈吗?我,我听说,如今想买‘开运棺’,得先来这里……挂号?”
“挂号”两个字一出,连王麻子都愣了一下。他们昨晚可没定这条规矩。
谣言,有时候比人腿跑得还快。
阿七最先反应过来,他扫帚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小唐不二。
“没错!客官,您可算找对地方了!”他熟练地伸出两根手指,“先在这儿交二钱银子的挂号费,拿了凭条,再去棺材铺街上随便挑!挑好了,还得回来我们这儿结总账!”
那中年男人一听,本就悲苦的脸,更添了几分难色:“二……二钱银子?只是挂个号,就要这么多?”
“客官,此言差矣!”阿七学着唐不二的腔调,说得头头是道,“这哪是挂号费?这是‘安心费’!您交了钱,我们王总管、铁总管就替您把关,保证您买到的棺木,都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这二钱银子,买个放心,值!”
男人被这套歪理绕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着凶神恶煞的王麻子和铁塔般的铁头,又看了看自己怀里那几两碎银,脸上满是挣扎。
“岂有此理!”张子墨终于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正要为这可怜人说句公道话。
“子墨,”唐不二懒洋洋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把柜上那根鸡毛掸子,给这位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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