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一纸通告,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云锦城这潭还算平静的池水里。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街面上,巡逻的衙役和自发组织的江湖人士多了三倍不止。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更是恨不得在门上多加几把大锁。
人人自危。
有间客栈的生意,自然也一落千丈,整整一天,连个进来问路的都没有。
阿七和张子墨愁眉苦脸,一个趴在柜台上长吁短叹,一个拿着账本算来算去,都是亏空。
唯独他们的老板唐不二,对此的反应与众不同。
他从柜台后摸出一块落满灰尘的木牌,用袖子擦了擦,又取来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老板,你这是干嘛?”阿七有气无力地问。
唐不二将木牌挂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拍了拍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木牌上写着:兵荒马乱,所有菜品酒水,一律加价三成。
阿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板!你疯了?本来就没人了,你还涨价?”
张子墨也扶了扶眼镜,连连摇头。“东家,此举有违商道,乃是趁火打劫,非君子所为啊!”
唐不二掏了掏耳朵,一屁股坐回他的太师椅上。“你们懂个屁。”
他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脚。“这叫风险对冲。现在城里这么乱,万一那什么杏花魔君跑进来,吓到我怎么办?我的精神损失谁来赔?食材进货都困难了,人工成本不得涨?涨价三成,我都觉得我亏了。”
这番歪理邪说,引来阿七和张子墨一致的鄙视。
可唐不二毫不在意,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夜色渐深,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寒意透骨。
客栈准备打烊了,老周已经收拾好了厨房,张子墨的算盘也拨不动了,阿七更是困得直打哈欠。
“吱呀——”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推开。
一道人影踉跄着走了进来。
那人浑身湿透,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破烂的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面色苍白如纸,左手死死捂着腹部,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他靠在门框上,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正是白天还在春风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断鸿。
“你你你……”阿七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抄起身边的一条长凳,摆出个防御的架势。
张子墨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杏……杏花魔君!官府悬赏……悬赏黄金千两!”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跑,去报官。
“都站住。”
唐不二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伙计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没有起身,甚至连姿势都没换,只是眯着那双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门口的苏断鸿。
那副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倒像是一个挑剔的屠夫,在评估一头待宰的猪,能出多少斤肉,值多少个钱。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苏断鸿沉重的喘息声。
良久,唐不二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住店?”
苏断鸿靠着门,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这小店,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唐不二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柜台后,双手在身前搓了搓,一脸的为难,“收留你,风险很大啊。”
苏断鸿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以为这位有趣的胖子老板终究还是要拒绝。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他早已习惯。
谁知唐不二话锋一转,脸上的为难瞬间变成了市侩的精明。
“所以……得加钱!”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房费,一百两银子一晚。”
又伸出第二根。“现在全城戒严,我冒着被官府同罪论处的风险收留你,这是保密费,五百两。”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在苏断鸿面前晃了晃。“最重要的是,你这尊大神住进来,把我吓得不轻,严重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这精神损失费,一千两!”
唐不二一拍柜台,总结陈词:“总计一千六百两。先付钱,后入住,概不赊账!”
阿七和张子墨都听傻了。
这是要钱不要命的最高境界吗?
苏断鸿也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拒绝,被偷袭,被出卖,却唯独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不再多言,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随手丢在柜台上。
“砰!”
布袋落在柜面,发出一声闷响。袋口散开,露出的不是银子,而是一片灿烂的金色。
满满一袋金叶子,其价值远超唐不二开出的价码。
唐不二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得像两盏灯笼。
他闪电般抓起布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旁的阿七和张子墨推开,脸上堆满了最热情、最真诚的笑容。
“哎呀!贵客里边请!贵客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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