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眼睫的颤动,轻微得仿佛错觉,却让围坐在祭坛旁的众人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林夜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眼睑再次颤动,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那双眼睛是空洞的、茫然的,瞳孔深处映照着穹顶“星辰”的微光,却仿佛没有焦点,如同蒙尘的古镜,倒映着万古的混沌与虚无。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弱的、正在逐渐变得清晰平稳的呼吸,证明着某种根本性的变化正在发生。
凰九歌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重生时刻。厉北辰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发白。月曦清冷的容颜上也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动容。星灵少女的星瞳一眨不眨,里面交织着希冀与紧张。广寒宫三女相互搀扶着,屏住了呼吸。
祭坛中央,那团象征着岳寰文明最后传承的土黄色“薪火”,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光晕流转的速度悄然加快,散发出更加柔和而充满期许的波动。
时间,在死寂的期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夜眼中的混沌与茫然,如同晨雾遭遇朝阳,开始一点点褪去。瞳孔深处,那抹历经无尽黑暗冲刷、又在生死边缘重新锚定自我、解析外道后所独有的、沉静如古井却又深邃如星空的神光,逐渐凝聚、清晰。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掠过穹顶的“星光”,掠过四周肃穆的青铜壁画,最终,落在了身旁那一张张写满担忧、疲惫、却在此刻迸发出无限惊喜的面容上。
凰九歌的泪眼,厉北辰的紧绷,月曦的关切,星灵的期盼,还有清岚、流霜、雪见三女苍白脸上的欣慰,以及不远处,星灵怀中依旧昏迷、但眉头似乎舒展了几分的宜安……
所有的影像,如同清泉流入干涸的心田,那些在识海深处破碎又重组的记忆,瞬间被赋予了鲜活的情感与温度。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试了几次,才终于艰难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诸位……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包含着对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生死不离的感激,对自身道心不灭的宣告。
“林夜!”凰九歌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却又在触碰到他之前猛地停住,生怕碰碎了他。她只是跪坐在他身边,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却又带着灿烂如释重负的笑,“你……你终于醒了……”
厉北辰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的身躯一下子松懈下来,竟有些踉跄。他咧了咧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月曦紧绷的心弦也是一松,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连忙稳住身形,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星灵少女欢呼一声,抱着宜安又哭又笑。
整个薪火殿内,那股沉重压抑了许久的绝望气息,被这简短的一句话,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狂喜、疲惫与无比温暖的生机。
林夜尝试动了动手指,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无力感,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座由众人信念与岳寰“薪火”构筑的“山岳镇封庇护之阵”正在缓缓运转,如同最精密的生命维持系统,源源不断地为他残破的身躯提供着最基础的温养与支撑,并将后心那道诅咒印记的侵蚀牢牢压制、隔绝。
识海之中,《生死簿》清光稳定,混沌星云缓慢旋转,那些被初步解析的“蚀灭混乱”法则样本安静沉淀。虽然伤势依旧沉重到无法想象,诅咒与碎片隐患仍在,但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活”过来了,而且,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已然不同。
他看向悬浮于祭坛上方的岳寰老者虚影,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厚重的力量轻轻托住。
“不必多礼。”老者虚影的声音带着欣慰,“汝能醒来,且道心历经此番磨砺,非但未损,反见精进,实乃造化,亦不负吾族‘薪火’所托。”
“晚辈林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亦谢岳寰文明遗泽庇护。”林夜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诚恳无比,“前辈所托,晚辈铭记于心。岳寰文明之志,对抗黯源、守护秩序、薪火相传,晚辈定当竭力。”
“善。”老者虚影微微颔首,“汝体内之阵,乃权宜之计,可保汝根基不损,生机不绝。然诅咒未除,碎片未化,终是隐患。此‘薪火’之力,已与汝之生机初步相连,吾便将这最后传承,正式予汝。”
话音落下,祭坛中心那团土黄色的“薪火”光晕,骤然光芒大放,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光流,缓缓降下,如同有生命般,钻入了林夜的眉心,直接没入其识海之中!
光流入体,林夜浑身一震。并未感到不适,反而有一股浩瀚、精纯、温暖、厚重的信息与力量洪流,在他识海中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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