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叶清泉带来的滋润短暂缓解了喉间的焦渴，却无法平息腹中愈发灼人的饥饿。那几根粗劣根茎提供的能量，早已在清理庙宇、搜寻水源的消耗中殆尽。
石磊的腹部再次不争气地发出沉闷的鸣响，在寂静的庙宇中格外清晰。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看向师父。凌玄依旧靠墙坐着，面色在光影下更显灰败，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按在腹部。
沉默在师徒间蔓延，饥饿是比残破庙门更难抵御的敌人。
忽然，凌玄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目光微微闪动，看向石磊：“昨日……你提及那位姑娘，她掉落之物……”
石磊愣了一下，立刻想起那个滚落山坡、背着药篓的纤细身影。“师父是说那个采药的姑娘？她的药篓掉了！就在那边坡下！”他指向昨日林小婉遇袭的方向。
药篓！凌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既是采药人，篓中或许……
“去寻来。”凌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小心些，莫要惊动可能存在的野兽。”
“是！”石磊立刻领命，求生本能压过了腿上的疼痛。他抓起木棍，再次一瘸一拐地走出庙门，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去。
山坡下，昨日争斗的痕迹犹在——被踩踏倒伏的野草、零星溅落的暗褐色血点。石磊仔细搜寻，很快就在一丛茂密的荆棘下发现了那个被半掩着的、用细藤编织的药篓。
药篓侧翻着，里面的大部分草药已经在翻滚中散落，被泥土玷污，或是被夜露打湿萎蔫。石磊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小心地将药篓拖出，仔细翻捡。
果然，大部分草药都已无用。但他不甘心，手指在药篓底部摸索着，忽然触碰到一个硬物。他掏出来，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
他急忙打开，里面竟是几株相对完好、根系带着湿泥的植物。其中一株，叶片呈椭圆形，边缘有细锯齿，散发着淡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香；另一株，则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根须肥厚。
石磊不认得这些草药，但看其保存完好，心中又燃起希望。他继续翻找，又在角落摸到一个小巧的、打磨光滑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几颗圆润的、呈淡黄色的干瘪野果种子，旁边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像是干粮的东西。
他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重新包好，连同那个空了大半的药篓一起带回庙里。
“师父，只找到这些，还有些种子和一块干粮。”石磊将油布包、木盒和干粮递给凌玄，语气带着一丝找到东西的欣喜，却又因数量稀少而有些惭愧。
凌玄接过，首先拿起那块黑乎乎的干粮，凑近嗅了嗅，又掰下一小点放入口中品尝，随即对眼巴巴看着的石磊道：“是杂粮混了野菜根蒸晒的干粮，虽粗粝，却能充饥。你吃了它。”
石磊咽了口口水，摇头道：“师父，您吃！”
“为师气海已涸，食之无益，反增负担。”凌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正需气血修炼，服下它，运转功法，方能物尽其用。”
石磊这才接过，那干粮硬得硌牙，味道寡淡还带着陈腐气，但他却如同品尝珍馐般，小口却迅速地吃了下去。
凌玄则打开油布包，目光扫过那几株草药，当看到那株椭圆叶片的草药时，他灰败的眼中骤然亮起一抹神采！
“清心草……还有……土参？”他低声喃喃，指尖轻轻拂过清心草的叶片，那淡淡的清香似乎让他精神都稍振了一些。“虽只是凡俗药材，年份也浅……但已属难得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盒种子上，辨认了一下：“是甘霖果的种子，易活，结果虽慢，果腹尚可。”
此时，石磊已服下干粮，正依言运转《育龙诀》，努力化开那点有限的食粮能量。凌玄不再打扰他，而是拿着那几株草药和种子，目光投向庙外阳光能照射到的角落。
待石磊功行一周天，感觉腹中不再那么火烧火燎后，凌玄将他唤到身边。
“宗门重建，非一朝一夕之事。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需开源节流，自力更生。”凌玄将那株土参递给石磊，“此物可食，虽苦涩，却能补充气力。你将其分食，一半即刻服用，助你修炼，另一半留待明日。”
然后，他拿起那株清心草，神色略显郑重：“此草有宁心静气之效，于修行初期的静心凝神颇有助益，需妥善保管。”他示意石磊将清心草收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甘霖果种子上。
“至于这些种子……”凌玄缓缓道，“我青云宗欲重生，终不能永远依赖野外觅食。开辟药田，自给自足，方是长远根基之始。”
他示意石磊：“去，在庙后寻一处日照充足、泥土稍厚之地，将这种子种下。待其生长结果，虽缓慢，亦是希望。”
石磊闻言，先是惊喜——那土参和干粮总算能顶一阵！随即又有些茫然，种地？他只会打石头和打猎，种地的事只是见村里人做过，自己从未亲手尝试。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是！师父！”
他先将清心草仔细收在怀里，然后拿着那根沾泥的土参和甘霖果种子，再次走出庙门。他在庙后找到一小片相对平坦、碎石较少的地方，用木棍和手艰难地刨开坚硬的土地。
手指很快被磨得生疼，但他不管不顾，挖出几个小坑，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珍贵的甘霖果种子埋进去，覆上土，又费力地取来一些泉水，仔细浇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片新翻的、微不足道的泥土，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回到庙里，他依照师父吩咐，将土参掰成两半，自己当即吃下一半。那土参口感粗糙无比，苦涩味远比干粮浓重，难以下咽，但他默默承受，感受着那点微薄却扎实的能量在体内化开。
凌玄看着弟子默默吞咽苦涩，又透过破墙，望向庙后那片新垦的、播种下的土地。
清心草、土参、甘霖果种子……
那陌生姑娘遗落的药篓，竟在无意中，为他们带来了第一缕丹道的微光与延续的希望。
虽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开始，但种子已经埋下。
无论是土里的，还是人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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