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与兵部郎中的巡查,如同掠过冰原的寒潮,迅疾而冷冽。马蹄声远去,留下的寂静却比喧嚣更令人窒息。军械库众人从最初的惶恐不安中稍稍回神,但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散去,反而因为郑巡最后那番“功过自有圣裁”的言论,变得更加粘稠沉重。
刘曹吏在值房里又闷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惯常的、令人生畏的严厉表情,只是眼底深处的那抹疲惫与阴郁,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没有再提御史巡查的事,只是将几个老匠头和管事的库吏叫到一起,用嘶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清理现场,清点损耗,修复工具,按部就班恢复日常军械维护与修造。至于那三座立下大功却状况不佳的搀炉,暂不拆除,留待后续评估。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按部就班、充斥着铁锈味和沉闷敲打声的日常。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匠人们干活时,话更少了,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和打量,尤其是在经过唐十八身边时。
唐十八明白这种变化。郑巡的话语和态度,像一层无形的寒霜,将他这个“新铁源头”和“应急献策者”与河东官冶坊的“大麻烦”微妙地捆绑在了一起。有功,但更像是戴罪立功;有能,却也可能因此招祸。在边城这个最讲究实用但也最警惕“麻烦”的地方,他现在的处境,比初来时更加微妙和孤立。
他没有试图去解释或亲近谁,只是默默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匠作区域——一个靠近铁匠坊、堆放部分待修军械的角落。洪师傅还在病中,铁匠坊的日常由他大徒弟暂时主持,唐十八便主动承担起一部分技术指导和质量查验的工作,同时继续整理和思考废旧铁器回炉工艺的优化方案。他需要做些什么,让注意力集中在具体的事务上,而非那令人不安的猜测和等待。
两天后的下午,库区相对平静。唐十八正在检查一批新送来的、需要修复的弩机部件,老陈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十八郎,”老陈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少有的郑重,手里还拎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洪师傅好些了,刚能下地,让我务必请你过去一趟,说有要紧事。”
唐十八心头一动,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卡尺,跟着老陈绕过几个堆满废料的棚子,来到铁匠坊后面一处更为僻静的低矮土坯房前。这里是洪师傅和他两个徒弟平日歇息的地方,兼做存放一些私人工具和材料的杂物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和烟火气。洪师傅半靠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旧皮袄,脸色依旧蜡黄,但那双独眼里的浑浊褪去了不少,重新显露出锐利的光。
“师父,唐工来了。”大徒弟守在门边,轻声道。
洪师傅“嗯”了一声,示意唐十八靠近。他指了指炕沿,又对老陈和大徒弟道:“你们俩,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
老陈和大徒弟会意,立刻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唐十八在炕沿坐下:“洪师傅,身体可好些了?”
“死不了。”洪师傅摆摆手,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干脆,“叫你来,是有些东西,得让你看看,也得让你心里有个数。”
他艰难地侧过身,从炕席下面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递给唐十八:“打开。”
唐十八依言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块颜色青黑、质地坚硬、布满微小气孔的凝结物,正是上次大徒弟给他看的那种;几片颜色、质地各异的矿石或炉渣碎片;还有一小卷泛黄、边缘磨损的旧纸。
“先看这个。”洪师傅指着那青黑色凝结物,“我让大徒弟他们,把最后那批新运来的煤,细细筛了一遍,又悄悄找库外熟识的、早年挖过矿的老伙计问了。这东西,不是咱们这边常见的煤矸石,倒像是……掺了别处的矿渣,或者,干脆就是用了别处的劣质煤,混着好煤一起运来的。”
唐十八拿起那块凝结物,仔细端详。入手冰凉沉重,硬度极高,断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金属光泽。“洪师傅,依您看,这可能是什么矿的伴生物?或者,是人为添加的?”
“说不准。”洪师傅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东西。我拿废铁试过,熔炼时若不小心混进去多了,出来的铁水颜色发乌,流动性差,冷却后特别脆。咱们最后那几炉铁水状态不稳,除了鼓风和燃料问题,我怀疑就跟这东西有关。”
人为掺入劣质或有害矿物,干扰冶炼……这手段,与河东官冶坊箭镞掺入劣质矿渣,何其相似!唐十八心中警铃大作。如果连运到朔方军械库的燃料都可能被人做了手脚,那背后黑手的触角,可能比想象中伸得更长,也更隐秘。
“这东西,还有那批煤的来路,刘曹吏可知晓?”唐十八问。
“我跟刘扒皮提了一嘴,他当时脸色难看得很,只说了句‘知道了’,让我别再声张,把东西收好。”洪师傅叹了口气,“我估摸着,他也在查,但恐怕……不好查。军需采购,水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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