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铁,沉沉地压在长安城的飞檐斗拱之上。崇仁坊的宅邸内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大战后特有的、混杂着亢奋与疲惫的奇异寂静里。护卫们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紧绷的脊梁略微松缓了些,眼神交换间,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自豪。老陈指挥着人,将那些从将作监广场带回来的、此刻已不亚于稀世珍宝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搬进库房最深处,加了三道铁锁。
唐十八独自坐在堂屋中,换下了那身沾着广场尘土和油墨气息的胡服,穿着一件半旧的葛布深衣,头发重新梳理过,用木簪别住。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饼,却一筷未动。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复盘着白日里广场上每一帧画面,每一句交锋,每一个人的表情。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冷静,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这疲惫并非来自身体的劳累,而是源自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空乏,以及对未来更汹涌波涛的清晰预知。
他知道,今日看似“大胜”,实则只是将矛盾彻底公开化、白热化。世家与儒家吃了如此大的亏,丢了如此大的脸面,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宅门外再次响起了叩门声。这一次,不是程咬金府上那种带着军中粗豪节奏的敲击,而是三下均匀、低沉、带着宫闱特有谨慎与威严的轻叩。
老陈神色一凛,快步走去。少顷,他引着一人进来。来人穿着内侍省最低品级的青色袍服,面白无须,眉眼低垂,行动间几乎无声,正是日间在两仪殿外传旨的那名中年内侍。
内侍进得堂来,对唐十八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唐小郎君,陛下口谕,宣您即刻进宫见驾。”
终于来了。唐十八心中并无意外,甚至隐隐松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皇帝的态度,才是决定一切走向的关键。
他站起身,对内侍拱手:“有劳中官,容我更衣。”
“陛下说,家常相见,不必拘礼。小郎君便装即可。”内侍垂着眼,语气依旧平淡。
唐十八点点头,也不多言,只将身上葛布深衣的褶皱稍稍抚平,便对老陈道:“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老陈嘴唇动了动,终究只用力一点头:“郎君……小心。”
夜色中的皇城,比白日更显巍峨肃穆。宫灯沿着漫长的宫道次第亮起,橘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沉甸甸的黑暗,却照不透廊檐下那些幽深的阴影,反而将朱红的宫墙、青黑的砖石映衬得更加冷硬。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孤寂的回响。
内侍在前引路,步履无声,目不斜视。唐十八跟在后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宫禁景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市井截然不同的、混合了檀香、墨香与淡淡尘灰的沉静气味,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没有去往惯常召见臣工的两仪殿侧殿,内侍引着他,穿过了数重门户,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殿宇前。殿前匾额上书“凝晖阁”三字,字迹清瘦遒劲。此处似乎是皇帝偶尔读书、召见近臣的便殿,规模不大,却更显私密。
殿内只点了数盏宫灯,光线柔和。李世民没有坐在御案后,而是负手站在一扇敞开的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一丛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的修竹。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没有戴冠,只以一根玉簪束发,身形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像一柄收敛了所有锋芒、却依旧令人不敢逼视的古剑。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内侍无声退下,轻轻带上了殿门。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以及那几乎凝固的寂静。
唐十八走到御案前约十步处,停步,躬身行礼:“臣唐十八,参见陛下。”
李世民依旧看着窗外,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灯光映在他脸上,鬓角的霜色似乎比月前更明显了些,眼角的细纹也更深了。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锐利,更沉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人心。
他没有叫唐十八平身,只是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头发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从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到他低垂的眼睑,再到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家常深衣。
“今日在将坐监前,很威风。”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舌战群儒,技惊四座。连阎立德那个老古板,都让你驳得哑口无言,最后还回护了你。程知节更是恨不得当场认你当亲儿子。唐十八,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唐十八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平稳:“臣不敢。今日所为,皆因彼等步步紧逼,欲置臣于死地,臣为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僭越失礼之处,请陛下责罚。”
“自保?”李世民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用新铁自保?用活字印刷机自保?唐十八,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你若真想‘自保’,当初接到朕设立研造所的旨意时,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庄子里,按部就班,哪怕弄不出名堂,朕也不会真把你如何。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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