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府邸之内,苻丕气得浑身发抖,面前是跪地汇报的军士和那具被抬回来的尸体。
“反了!反了!慕容垂狗贼,安敢如此!”苻丕咆哮着,将手中的玉镇纸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石越站在下方,面色凝重如水。他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冰冷:“殿下,垂之在燕,破国乱家,乃燕之罪人。及投命圣朝,蒙陛下超常之遇,不思回报,今日竟敢轻侮方镇,杀吏焚亭。此其反形已露,昭然若揭。此贼不除,必为乱阶。”
他目光炯炯,逼视着苻丕:“如今慕容垂将行未行,手中无兵,麾下只有些许随从,且惊魂未定,将老兵疲。此乃天赐良机,请殿下即刻发兵,袭其馆舍,必可一举擒杀此獠。若纵虎归山,使其与旧部勾结,得掌兵权,则河北之地,不复为国家所有矣。”
石越的话语,如同重鼓,一下下敲在苻丕心头,他脸色变幻不定。
“可是……”苻丕迟疑道,“当年淮南之败,父皇众叛亲离,仓皇北顾,是慕容垂一路护卫,忠心可鉴。其侍卫圣躬之功,诚不可忘啊。而如今,已派其与翟斌两虎相斗,何必再生事端。”
石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乃至绝望,他提高声调,几乎是在厉声疾呼:“殿下,垂既不忠于燕,其肯尽忠于我乎?他不过是一逃亡之虏,主上念其旧功,宠待甚厚,他却不能铭泽誓忠,反而首谋为乱。此等狼子野心之徒,岂能以常理度之?今日不击,养虎为患,吾属终当为鲜卑虏矣。”
苻丕脸色一白,猛地挥手:“够了,石卿不必再言。慕容垂虽有罪,然其功亦不可没。岂能因小过而诛大将?此事……容后再议,退下。”
石越死死盯着苻丕,嘴唇翕动,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一声长叹。他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走出殿门,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石越抬头望着邺城阴霾的天空,脸上满是悲凉和绝望。他对迎上来的同僚低声说道,声音沙哑而沉重:“公父子好存小仁,优柔寡断,顾念私情而不顾天下大计,纵虎遗患,吾属终当为鲜卑所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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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亭吏之后,慕容垂并不敢继续留在邺城,但出发之前,他还是要做出安排。
“恶奴,”慕容垂的声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都安排妥当了?”
“回父亲,母亲已歇下。随行护卫、车马……皆已按您的吩咐,分批隐秘处置,不起眼,但随时可用。”慕容农的语气平稳,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
慕容垂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过儿子略显坚毅的脸庞。这个三子,不像慕容宝那般优柔寡断,也不似慕容隆那般跳脱,性子沉静,心思缜密,更像他早逝的兄长慕容令,甚至……更多了一份隐忍。这正是他选择将他留下的原因之一。
“很好。”慕容垂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慕容农完全笼罩。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儿子的肩膀上,那力道,几乎要让慕容农踉跄,“我明日带兵出征,此一去……”
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便是蛟龙入海,再不由人。”
他的话语带着金石之音,在狭小的书房内激荡,那压抑了太久的雄心与野心,终于在此刻喷薄出一角。
“父亲宏图,儿臣明白。”慕容农抬起头,终于迎上父亲的目光。那双眼,深邃如古井,此刻正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倒映着他自己平静的面容。“邺城虽是龙潭虎穴,但亦是大燕旧都,民心犹在。儿与母亲在此,未必全无辗转之机。”
慕容垂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我将汝与汝母留于此地,形同人质。苻丕、石越,非是蠢人,待我起事消息传回,尔等处境,顷刻便危如累卵。恶奴,你……怕否?”
怕?邺城乃苻秦重镇,石越等人皆非庸碌之辈。一旦父亲在关东竖起反旗,他们这些留在城中的慕容子弟,首当其冲,便是祭旗的牺牲。
但这些念头,只如电光石火,在他心底掠过,未曾在他眼中留下一丝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父亲,”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字字斩钉截铁,“欲成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忍非常之痛。孩儿年幼,亦知这个道理。父亲心怀天下,以复国大业为重,岂可因妇孺之安危而踟蹰不前?孩儿……不惧。”
他顿了顿,迎着父亲探究的目光,继续道:“父亲放心离去,城中之事,儿子自会相机行事。若能寻得良机,必当竭尽全力,护佑母亲,带领族人,突出这牢笼,前往与父亲会合。若事不谐……”
他停顿了一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若事不谐,亦是孩儿命数如此,绝不敢怨天尤人。只盼父亲勿要以我等为念,放手施为,光复大燕河山。”
“勿要以尔等为念……”慕容垂重复着这句话,按在儿子肩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张惯常如同石刻般冷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欣慰,有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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