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在城口压得很低。
离开码头没多久,石板路就开始往内陆微微上坡。街道变窄,两侧的房子像是被潮水泡了很多年,墙皮鼓起、崩落,一层层露出里面发黑的砖。招牌歪斜地挂着,有的字已经被盐雾磨得辨不出原意,只剩模糊的轮廓——“诊…记…所”“旅…梦…”之类的碎片,像从别人的梦里撕下来的残页。
空气里混着潮味和霉味,偶尔夹一丝冰冷的铁锈气,就像大雨前被翻动过的铁轨。每走出几步,脚下潮水留下的水迹就被鞋底再压开一次,发出轻微却顽固的咯吱声。
“城比上次更潮了。”
麦微走在前面,伸手抹过一堵墙,指尖带下了一层水渍,“说明人多了。”
“人多?”
林槿跟在他半步之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窗户上扫。那些窗几乎全是关着的,只有极少数缝隙泄出微弱的黄光,像是半睁的眼睛。
“我以为最近走的人也不少。”
“进来总比出去容易。”
麦微头也不回,“你最清楚。”
这话听上去像随口一讥,偏偏又没有刻意加重的语气,只是平静地把事实推到他面前。林槿下意识想反驳,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只好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略过。
远处有钟声传来。
那钟声不在正点上,似乎比他熟悉的时间早了一小截。声音并不洪亮,却很扎耳朵。每一下都敲在雾里,把雾震出细碎的涟漪。这是城里的标志之一——时间在这里从来不按理出牌,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更多的时候只是偏向某个没人主动承认的节奏。
“守望者已经醒了。”
麦微抬眼望了一下钟声的方向,“那就证明:今天的回潮,不是普通的回潮。”
“有什么不普通?”
林槿问。
麦微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街,街尽头是一栋三层旧楼,外墙斑驳得厉害,唯一看得比较清楚的,是一块陈旧的木牌:
“灯隐书肆”。
字是手写的,黑色墨迹早被雨水冲刷,却仍顽固地窝在木纹里。门半掩着,从缝隙里透出淡淡的灯光和墨香——或者说,是某种努力伪装成墨香的气味,掺杂着潮湿纸张发霉的味道。
麦微抬手推门。
门轴发出一声不情愿的长吱,门口系着的风铃也被带得轻响了一下。那风铃是用旧墨水瓶和破钢笔拼出来的,碰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清脆却带一点空洞,像是提前磨掉了某些频率。
书店里并不大,陈列的书架挤得很密,中间只留出一条勉强能两人并肩的过道。灯光从天花板一盏罩着旧纸灯罩的灯里洒下来,把灰尘照得很明显。靠墙的一块地方被收拾出来,摆着一张矮桌和几把 mismatched 的木椅,椅子腿用不同颜色的布条绑着,像是被匆忙修补过的记忆碎片。
在矮桌旁,已经有三个人。
一个坐在椅背最靠墙的位置,背挺得很直,身上披着一件看不出年份的深色大衣。灯光斜照在他脸上,把五官的棱角削得更加清楚——眉骨略高,眼睛不算大,却带着天生的审视感。他正低头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写什么,笔划下去的时候很稳,仿佛每一道线都有固定的落点。
这是队长——他们通常只叫他“书册”。
另一张椅子上斜倚着一个人,腿搭在桌沿,椅子后两脚危险地离地。他的头发有些乱,眼睛亮亮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一看就属于那种嘴比手快的类型。他在抛接一个小小的玻璃球,那球里似乎有雾气在打转,偶尔闪一丝光。
这是消息灵通的“铃子”。
第三个人靠在窗边的墙上,没坐椅子,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火的烟,懒洋洋地在指间转。她的头微微仰着,看着天花板某一点,像是对一切都兴趣缺缺。她的眼角有一条极浅的裂纹,像是画在皮肤上的裂痕,又像睡眠不足留下的疲态。
他们叫她“裂纹”。
门铃轻响时,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
“哟,潮牌模特到了。”
铃子第一个开口,腿一收,椅子稳稳落地,笑嘻嘻地看向林槿,“今天走的是‘迟到学长’风吗?”
“下次可以让潮水帮你准点送过来。”
裂纹淡淡补了一句,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听起来却不甚在意。
书册抬起头,目光在两人身上略停一下。
“你们来得够慢。”
他说,“雾都快压到屋顶了。”
“路上有人在晕。”
麦微关门,把背后的雾隔在门外,“我顺手给捞起来了。”
“又是你顺手。”
铃子吹了个口哨,“这么爱管闲事,不如干脆去守望者那边应聘。”
麦微懒得接这话,只伸手把外套挂到门后的钉子上,走到桌旁坐下。林槿站在门边,脱下湿了一圈的鞋子,换上放在角落里的旧拖鞋。拖鞋略大,走起来会发出轻轻的拍打声。
“今天第二次回潮。”
书册合上本子,把笔插回封皮上的环扣里,“你们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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