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锚，将我的意识牢牢固定在现实的泥沼中。
小腿胫骨处传来的如同被烧红铁钎反复穿刺的剧痛，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
冷汗浸透了我破烂的衣衫，与地下据点里阴冷的空气混合，带来一阵阵寒意。
拉普兰德早已停止了磨剑，裹着那条脏兮兮的毯子，背对着我躺下了。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仿佛真的睡着了，但我知道，像她这样的野兽，即使在沉睡中也会保留着一丝警觉。
我的每一声压抑的呻吟，每一次因疼痛而轻微的挪动，可能都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是一种考验，远比肉体的疼痛更磨人。
她在考验我的忍耐力，也在等待她所谓的“验证”。
而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清晰。
我依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感受着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关于地球的平凡生活，关于这个世界的荒谬，关于那个名为“拉普兰德”的将我拖入此等境地的危险存在。
但我没有后悔。
比起在荒野中永恒安全的孤独，这种伴随着剧痛和与目标同行的不确定性，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扭曲的“活着”的真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疼痛几乎要将我的意志彻底吞噬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浮现。
那不是治愈的暖流，更像是一种……重置。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时钟，指针咔哒一声，精准地指向了某个刻度。
前一秒还占据全部感官的剧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除。
疲惫、寒冷、甚至是精神上的煎熬，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的身体恢复到了某种绝对的“初始状态”，精力充沛，伤势全无，连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都变得干爽。
凌晨四点，到了。
我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之前骨折的小腿。
动作流畅，毫无滞涩，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可怕的骨裂声只是我的幻觉。
几乎在我动作的同时，背对着我的拉普兰德，身影极其轻微地僵直了一下。
她没有转身，但那种假寐的平稳呼吸节奏被打乱了。
她果然醒着。
我缓缓站起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那是重置后身体达到最佳状态的舒展。
我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那桶干净的水旁，用木勺舀起水，喝了几口。
水的甘甜冲刷着喉咙，也让我彻底确认了自身的状态。
然后，我转向那个依旧背对着我的白色身影。
“验证结束了。”我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刚刚经历过剧痛的虚弱，“如你所见。”
拉普兰德终于动了，她慢慢地坐起身，毯子从她肩上滑落。
她转过头，瞳孔在黎明的微光中，闪烁着一种极度复杂的光芒。
这其中有震惊、探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危险的兴奋。
她的目光像扫描仪器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的腿，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但这次笑声里没有了之前的嘲弄，只剩下纯粹的、面对未知事物的兴味。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
随后她突然突然蹲下伸出手，用指尖重重地按了按我之前骨折的位置。
力量很大，带着试探的意味，明明自己身高一米九，比对方高大那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让我感到害怕。
骨折的那里完好如初，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没有。
“不是源石技艺，”拉普兰德自言自语，眼神锐利得像鹰，“没有施法痕迹，没有能量波动……也不是单纯的快速愈合，是……刷新？”
她用了了一个非常贴切，却又极其诡异的词。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没有否认。
毕竟在她这样的观察者面前，否认事实是愚蠢的，只有展示特殊性，才能保住价值。
“代价呢？”她追问，目光灼灼，“这种‘刷新’，需要付出什么？生命？记忆？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我实话实说，“目前看来，似乎没有明显的代价。
除了……无法真正死亡所带来的永恒的‘可能性’。”我暗示了这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拉普兰德盯着我，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有趣的问号”，而是在看一个真正无法理解的“异常现象”。
“永恒的‘可能性’……”她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近乎狂热的弧度，“也就是说，无论对你做什么，你第二天都会恢复原状？”
我感到一丝寒意。
这句话里蕴含的可能性，对她这种追求刺激和验证的人来说，太过诱人了。
“理论上，是的，只要不被瞬间彻底毁灭。”我谨慎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窄的据点里回荡，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的快乐。
“太好了！这真是太棒了！”
她拍着我的肩膀，力量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
“‘问号’，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用沙袋’了！”
她的用词粗鲁而直接，但我明白，这意味着我初步通过了她的“验证”，从一个可有可无的观察对象，升级为了一个具有“实用价值”和“研究价值”的共生体。
“那么，沙袋的第一个任务，”就在这时她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而危险，“带我去找那个告诉你关于我‘过去’的死人，我想亲自……问问他。”
闻言，我心中一惊，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编造的谎言，需要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或者一个巧妙的“实现”来圆。
叙拉古的荒野上，裂痕已经出现，不是在我的腿上，而是在我与这匹孤狼之间那脆弱的关系上。
下一步，我必须小心翼翼地走在裂痕的边缘，既不能让它扩大导致我坠入深渊，又要利用它，让她继续对我保持“兴趣”。
黎明真正到来，雨停了，但叙拉古的天空，依旧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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