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寒气已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屋内凝成一层白霜。云织蜷在土炕上,将那块梅花手帕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些许暖意。五十文钱——这个数字在她脑中反复盘旋,既带来希望,又让她忐忑不安。这是她全部的家当,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当第一缕曙光勉强透过窗纸,她终于起身。用昨晚留下的最后一点热水就着杂粮饼子咽下,动作机械而迅速。她将手帕仔细叠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方小小的织物很快染上她的体温。推开院门时,她停顿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这间破败却已成为她唯一庇护所的屋子,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灰蒙蒙的晨雾中。
寒镇的清晨,是被冻僵的。街道上的积雪被夜间的低温重新冻硬,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脆响。两旁店铺的伙计正睡眼惺忪地卸下门板,呵出的白气在须臾间凝成冰晶。空气中弥漫着煤灰、马粪和远处早点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面食香气。她裹紧单薄的棉袄,循着记忆走向镇东的集市。
越是靠近,一股混杂着人声、牲畜声和各样气味的声浪便扑面而来。这喧闹让她有些不适,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在这人群中,她不再是那个被孤立在破屋里的孤女。她在集市边缘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土墙根慢慢蹲下。没有摊布,没有吆喝,她只是默默取出怀中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摊在膝头,让那朵傲雪寒梅对着来往的人流。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中缓慢爬行。她的双脚很快失去了知觉,手指冻得通红僵硬,不得不时时呵气取暖。形形色色的人从面前经过:挎着篮子、大声讨价还价的农妇;挑着担子、眼神精明四处张望的货郎;偶尔有几个穿着体面棉袍的镇民走过,他们的目光掠过她,如同掠过路边的石子,不带丝毫停留。一种熟悉的、属于原主的卑微感和惶恐,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清晰的痛感驱散那份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助。
“闪开!没长眼吗?!”一个粗壮的汉子扛着半扇猪肉,差点撞到她,腥臊的气味和溅起的泥点扑面而来。云织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而轻柔地将手帕往回收,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万分小心地拂去边缘那点污渍。那专注而珍视的神情,不似在对待一件商品,更像在保护一个脆弱的梦。
这细微却异常认真的举动,恰好落入了不远处一位刚停下脚步的妇人眼中。
那妇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硬、但十分整洁的藏青色棉布裙,外罩一件褪色却干净的靛蓝坎肩。她的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圆髻,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枣木簪子牢牢固定,一丝不乱。面容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印记,肤色微暗,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看人时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审视和掂量,那是长期与针线布料打交道的人才有的目光。她的视线,正落在云织膝头那方手帕上,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讶异,以及更深层次的探究。
云织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注视,她抬起头,迎上那目光。妇人的眼神很直接,没有寻常路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或漠视,也没有商贩那种赤裸裸的精明,只有一种平静的、专业的评估。
“小姑娘,”妇人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常年说话留下的沙哑,吐字却异常清晰,“这帕子……是你自己绣的?”她蹲下身来,视线与云织齐平,目光依旧焦着在那朵梅花上。
云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稳住有些发紧的喉咙,点了点头,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是,是我绣的。”
妇人没有立刻去碰那帕子,而是又凑近了些,几乎屏住了呼吸,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这针脚……”她伸出因常年劳作而指节略显粗大、却十分干净的手指,虚虚地沿着花瓣的边缘勾勒,“戗针的用法,有点意思。看这排针的疏密,是想做出浓淡?想法是好的,只是火候还差得远,过渡处显得生硬了。”她的指尖最后停驻在花蕊和枝干转折的那几处,那里,正是云织昨夜耗费心神渡入灵泉气息的地方,丝线的光泽在此处显得格外温润内敛,仿佛蕴含着生命力。“但奇怪的是……这几处的‘劲儿’……倒不像个生手能有的。这梅枝的骨力,是从哪里学来的?”
云织心中微震,这妇人不仅懂行,眼光还如此毒辣!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波澜,轻声道:“没人教,自己胡乱琢磨的,让您见笑了。”
妇人却不接她自谦的话,反而问道:“这丝线是哪里来的?颜色土气,质地也粗,但细看这纤维……光泽似乎比寻常的粗线要润泽、柔韧一些?”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云织。
云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灵泉浸润的效果如此细微,竟也被看了出来?她不敢流露异样,只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含糊道:“是……是家里以前存下的旧线,许是年头久了,或者存放的地方有些潮气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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